第34章 逝者
泽宏城西,陈府别院,整座别院挂满了雪白的丧幡,在凄冷的晚风中幽幽飘荡。
灵堂前陈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木通体漆黑,在白幡之间更显得瘆人。
在高高悬挂的引魂幡之间,陈楚依一身血红嫁衣裳,眼帘紧阖,静静躺在里面。
棺木前站着一圈人,丫鬟奴仆主子管家,全部身穿丧服,一个个神情凝重。
为首的陈夫人眼睛已经哭肿了,整个人颓然站着,靠一旁丫鬟的搀扶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几日之前才见过的陈员外仿佛苍老了十岁,站在两鬓花白的素律长老身旁,看上去竟让人觉得更为沧桑。
小唯抿着唇,双腿尤似千斤重,一步一步,艰难挪到棺木前。
她以为师姐又独自下山去了,一醒来就踏着阴阳刃直飞陈府。
没想到并没有见到路祁瑶,只有尚在查案的素律长老。
一入府时,她整个人就沉重起来,见到夜风中凌乱飘荡的丧幡,只觉得一阵苦涩,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从未经历过生死,可看到灵堂的刹那,脑海中却浮现了她自己躺在棺木中的样子。
也想到了几日前还被狐妖附身,对自己笑意吟吟的陈楚依。
虽说两人连交集都没有,但小唯还是一阵心颤。
小唯睫毛微微颤动,被眼眶中的泪水染得湿润,眼泪连同视线一齐落下。
陈楚依朱唇点血,黛眉墨画,原本娇艳昳丽的脸因为毫无血色,此刻苍白得吓人。
纤长的眼睫点缀其间,她双手平放于胸前,一动不动躺在棺木里,看上去十分安详。
视线往下一直到她脖颈处,小唯眼里又慢慢盈满水光。
她纤瘦白皙的脖颈上多了几个狰狞的血洞,细数过去,正好五个,与人的手指排列相似。
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唯转向一旁的素律长老问道,“长老查到是何方邪祟所为了吗?”
她稚气未脱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显得有些嘶哑。
素律长老神情凝重,“是月照族。”
其实,同为月照族的小唯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便是看到伤口的第一眼,她就辨别出来是月照族人所为。
只是她不敢相信,她的同族怎会主动攻击人族,还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族弱女子。
素律长老转身,对一旁站着的满眼沧桑悲痛欲绝的陈员外拱手施了一礼,道,“陈员外,我等今夜需在此施法,为令嫒引魂。”
“引魂?”
被丫鬟搀扶着的陈夫人忽然强打起精神来,泪涟涟的眼睛闪着微光,她颤声问道,“道长的意思是,我女儿能救回来吗?”
她不问还好,一问,小唯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她抬起朦胧泪眼看了一眼灵柩前高挂着的引魂幡,一时不敢听素律长老回话。
引魂幡,也叫魂帛,或者魂幡。
用三个木头或竹子,一个竖放两根横放交叉,挂一块布于中间。
布的左边写着已逝之人的生辰之日,右边则写着那个人死的日期,中间写死者的姓名。
前人传承下来引魂的仪式,将引魂幡施于柩前,是以让死者魂魄悠扬入于虚空,让此以归极乐。
引魂幡这一古老的风俗缘自于前人们认为,一个人死后,魂魄却不会跟随肉体一起死去,而是在它熟悉的地方飘荡。
这样的话,已逝之人就不能顺利到达阴间,也无法再入轮回,不得超生。
于是,前人们就想出并设计制作出引魂幡,用它来控制死人的灵魂,使得灵魂随肉体一起被埋到坟墓中去,或者说被送到人们心目中的极乐净土。
可陈夫人不知是痛失爱女悲痛过度,以至于忘了引魂幡最初的作用,还是在普通人眼里,修道之人总该会一些起死回生的术法。
静默了片刻,素律长老沉默着垂下眼帘,满是歉疚地向陈夫人弓腰施礼,“陈夫人,还请节哀顺变。”
小唯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把眼眶里的水尽数挤出来之后,才敢抬眼去看陈夫人。
陈夫人像是整个人被定住了,徒然僵立在陈楚依棺木前,双眼睁着极大,片刻前的那丝微不足道的希望还凝滞在眼里。
只眨眼见,所有神情轰然破碎,陈夫人本就肿成核桃仁的红肿眼睛里又开始涌出眼泪。
她低声哭了起来,大抵是富贵人家刻在骨子里的教养礼数,她哭得声音很低很低,近乎抽泣。
听得小唯也跟着难受起来,没想到,没心没肺是她,最是多情也是她。
小唯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心都在泣泪,有时候,太会共情不一定是好事,她为自己都没这么哭过。
陈员外疲惫又憔悴地向搀扶着陈夫人的丫鬟吩咐道,“带夫人回去休息吧。”
随后,陈员外又向素律长老道,“素律长老施法,我等就此回避,若有其他吩咐,我等皆在前堂等候。”
小唯跟在素律长老身后,向陈员外恭敬施了一礼,目送所有人离开后,小唯才眨着泪眼疑惑地看着素律长老。
“长老,您方才说引魂,是为何啊?我们不查凶手了吗?”
“就是以此来查凶手。”
素律长老顿了顿,看小丫头泪眼婆娑,便慈爱地抬手抚了一下小唯的脑袋。
他满是无奈又满是悲悯地对小唯道,“人世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盛,这样的生离死别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哪有这么多眼泪来流呢?”
小唯垂眸,仍是泛着泪眼,点了点头。
素律长老接着道,“杀害陈楚依的月照族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气息都掩藏得干干净净,直接找,根本没有找到此人的可能。”
小唯惊道,“所以长老是要通过引魂入梦直接去看那人是谁?”
所谓引魂入梦,其实名不副实,不过是借着死者残余的魂魄,让施法之人能借魂识去亲临其境,而经历的过程,便是以梦承载。
不过从未听说过有人以此查案,因为引魂入梦有些凶险,入梦之人若是心智不够坚定,稍有不慎便会死在梦境。
小唯方才倒是没有反应过来素律长老竟是如此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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