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向死
姜小唯仍站在那栋高楼的顶端,犹如一只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俯瞰这可笑至极的人间。
她面无表情,双眼无神,将南宫寻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南宫寻毅然落到离她不远的地方,厉声喊道,“姜小唯!你醒醒!”
姜小唯抿唇不语,神情冷漠,轻轻一抬手,那些笼罩在结界外的焰火又轰然窜起。
像一只庞大的巨兽,仿佛顷刻间便能将这小小的村庄吞噬。
南宫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
“我如何?”
小唯勾唇笑了起来,却笑得悲凉,她道,“这才是我的真面目。”
南宫寻远远看着她,也不管下方烈焰冲天。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那些不是真实的,也就无所谓救与不救那些人了,只是眼前这个姜小唯似乎分辨不出这是七星灯织造的梦境。
南宫寻微微疑惑,现在这个梦境,总不会是七星灯根据记忆织造的吧?
“南宫少主,”小唯咧嘴笑了起来,却只是皮笑肉不笑,她道,“多谢你来为我引魂。”
南宫寻怔愣了一下,她居然能意识到他是来引魂的?
像是知道他在疑惑什么,小唯笑了笑,“我自然知道少主为何而来。”
“只是……”小唯忽然顿了顿,忽然垂下睫帘,神情黯然。
南宫寻沉声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话没说满,又微微垂眸。
南宫寻气急不已,七星灯外天乾门五位长老同时出山为她续命,楚掌门亲自坐镇逆天而行,这丫头在里面一心求死?
“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吗?非得你一个人硬扛着!”
姜小唯嘴角扯开一个笑,却笑容破碎,笑着有些悲戚,“我本身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南宫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蹙眉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唯抿唇笑了笑,“南宫少主,你回去吧……”
“麻烦少主替我转告师尊还有师姐师兄……”她说着又不说了,南宫寻还等着她的下文,良久,不见她说话。
他一时气急,生怕姜小唯果真要不愿回去。轰轰烈烈扬言赴死的未必是真的想死,可一声不吭的人也许早已抱了必死的决心。
“姜小唯,你要有什么话自己不会活着回去跟他们说吗?想我帮你转告?你妄想!有本事自己活过来!”
小唯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人,在外人眼里总是个清高雅正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可在她面前,分明是个骄矜自傲的暴躁脾气。
“少主,”小唯笑着对南宫寻问道,“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
南宫寻眉头微蹙,不明白她为何如此问,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不及回答,小唯又开口。
“倘若有朝一日,你的存在会威胁到他们的性命,你还会为了自己活下去吗?”
南宫寻不明白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也觉得她这番话荒谬至极,怒不可遏道,“你是有多蠢?命是自己的,旁人死不死关你何事?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南宫寻向来不太会说话,一开口便是字字如刀,句句诛心。伤人至深而不自知还兀自气愤。
小唯初时还是强颜笑着的,待那句话切切实实在心里过了一遍,才后知后觉一阵难受。
恍如被人罩头倒下一盆苍凉,凉到心里去了。
她自以为心若顽石,受人嘲讽诟病许多年,早已经刀枪不入,没想到今时今日南宫寻不过一句这样的话,心又猛然抽痛。
是啊……
她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南宫寻,”小唯低着头,咬了咬下唇才迟疑着开口,“我确实是蠢啊,以为自己可以逆转一切,妄想去救陈楚依,结果受人算计,陪了性命……”
她说着说着稚气嗓音喑哑,月牙眼慢慢氤氲起一层水雾。
这些其实南宫寻后来都知道,可他当时听闻小唯的死讯是什么反应?悲痛难过和难以置信。
毕竟小唯是天乾门掌门座下亲传弟子,和他一来二去也有过交集。
可此刻,姜小唯就站在他面前,像一个被人抢了糖果的小孩,哭着回家诉委屈,南宫寻纤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
相比听闻她的死讯之时,此刻似乎还有一种模糊不清的感受,蒙在他心上,说不清道不明。
看小唯笑意盈盈的月牙眼里蕴起水光,南宫寻很想过去抱抱她,想替她拭去眼角的眼泪。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站着,忍着心里的难受,定定看着她。
小唯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杀我之人跟我说过一句什么话吗?”
南宫寻看着她,也跟着难受起来,连带着心肺都似乎受万蚁啃噬,心疼不已。
他下意识问道,“什么?”
“她说……我凭什么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
小唯嘴角咧开一个笑,笑着笑着眼角募地两行眼泪滑落下来,她哽咽道。
“引魂入梦,神智迷乱则身死梦中,千百年来无一例外,我凭什么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
南宫寻心里有些慌乱,从前小唯笑意明媚,而今一见她笑,只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声音喑哑,语气稍显疲惫,道,“你可知七星灯外有多少人在等你?”
出乎南宫寻意料,小唯淡然笑了笑,“我知道。”
她哽咽道,“正是因为他们对我太好了,我才不能回去。”
“我在此预见了他们的结局,我必须现在死……”
南宫寻唇瓣微抿,面色沉凝,瞳眸晦暗不明,他不说话时,清冷肃正。
小唯看了一眼他手中托着的七星灯,灯盏里的烛火闪着微弱的光亮,正如她此刻的命运,晦暗不明。
她比较笨,念过的书总也记不住脑子里,说话想不到用多好的词藻来粉饰,普普通通,一如她这个人。
她想把话说得动听些,无奈胸无点墨,腹无诗书,一开口还是糙话。
“他们都是对我很好很好的人,只有我死了,他们才能好好活着。”
南宫寻远远看着她,她笑容破碎,眼里水光破碎,整个人分明好好地,他看着,只觉得她破碎不堪。
姜小唯,我该怎么救你?
“我活着……是对旁人的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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