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同悲

浮极宫中，五位长老，路祁瑶，蔺千等人正随同掌门一起往七星灯里注入灵力，强行将只剩芝麻大的火星吊着。

像用灵丹妙药吊着一个病入膏肓之人的最后一口气，妄图在回光返照之后又起死回生。

路祁瑶目光直直钉在小唯身上，可又过了一夜，她一丝细微的变化都没有，仍是安详地躺着。

长眠不起。

“师尊！”

蔺千原本也是视线一直在小唯与南宫寻之间转换，他刚将目光从纹丝不动的南宫寻身上移开，忽然看见小唯眼睫下有细微变化。

蔺千原本紧抿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他惊道，“师妹她……”

所有人顺着他目光望去，圆形玉台中央，小唯安然躺着，睫帘紧阖。

浓密的长睫毛下，有水光浸润，而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滴清泪自纤长眼尾滑落。

路祁瑶轻轻叫了一声，“小唯?”

几乎是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看她有何动静，良久，浮极宫内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路祁瑶有些不知所措，又轻轻叫了一声，“小唯?”

蔺千注入灵力的手掌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眉头紧拧，也厉声喊道，“小唯！”

良久不见她有其他变化。

楚凌若已经十分疲惫，说话的嗓音微弱无力，像是崩溃，“小唯……”

可静静躺在圆形玉台上的小唯什么也听不见，脸上只余泪痕，再无其他反应。

浮极宫外一阵寒风吹过，落叶随风而去，又是几度寒秋。

暮色四合，西沉的夕阳透着血色，将天幕染得恍如火海炼狱。

“姜小唯……”

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浮极宫的死寂，路祁瑶讷讷将目光转至小唯身旁开口之人。

南宫寻缓缓抬眼，剑眉下深邃漆黑的瞳眸里似有寒潭破碎，满眼绝望。

蔺千赶紧冲过去问道，“南宫寻，我师妹她……”

他说着顿了一下，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她怎么样？”

南宫寻坐起身来，并不言语，他眼神微微垂落下去，望向躺在他身旁睫帘紧阖的姜小唯。

她纤长眼尾还残余着泪痕，闭目阖实，安详地躺着，无助又可怜。

南宫寻咽下喉管里涌来的苦涩，喉结动了一下，才慢慢开口，歉疚又无能为力。

“对不起……”

他说。

南宫寻话音刚落，路祁瑶就毫无征兆地往后瘫倒下去。

只那一个瞬间，天地失色，万物无光。

路祁瑶两眼一抹黑，彻底昏了过去。

“师姐——”

意识恍惚间，似乎没有预料之中坠地的痛感，而是摔进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里。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最后，归于虚无。

果然……即便重生，她也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

重生的意义何在啊？

路祁瑶心碎成一地，心里的钝痛后知后觉传来，意识恍惚间，只觉得连呼吸都是苦的。

眼角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滑落，一寸一寸灼烧脸颊，而后，似乎有一只粗糙的手，轻柔拭去了。

那只手，触之冰凉。

路祁瑶缓缓掀起眼帘，入目既是雪白冰蚕丝纱帐。是她的无名居。屋内被烛光填充着，一片暖黄。

“师姐！”

蔺千原本撑着下巴蹲坐在床榻前守着路祁瑶，一双眼皮沉沉地耷拉下来，眼看着就要睡过去了。

这会看着路祁瑶醒了，他立即蹿了起身，站起来就要去扶路祁瑶。

路祁瑶忙往后挪了一些，整个人脊背紧崩着，她厉声制止道，“别过来！”

蔺千已经多日未曾休息，日夜颠倒守在路祁瑶床边，他此刻眼睛下两团青晕，眼里也俱是疲惫，见路祁瑶如此反应，更是又惊又忧。

他不解地开口，嗓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路祁瑶不动声色地将被子往上提了一些，眼里愤恨郁积，而蔺千则一脸茫然。

他全然不知，他此刻疲惫又满眼沧桑的样子，在路祁瑶眼中，正慢慢与上一世重合。

上一世，有无数个晚上，蔺千都是一脸倦乏满眼沧桑地推开泯恶殿的门。

而后是做什么?

路祁瑶不敢再回忆，上一世有关蔺千的一切记忆似乎都裹着血与泪，深刻在她心里，化成洗不掉的污渍。

似乎是察觉到了路祁瑶眼神里过于明显的恐惧，蔺千缓和了一下神色，强抿起一个破碎的笑来。

“师姐……没事了……”

他说。

清朗的声音十分轻柔，似乎带着隐忍压抑。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里的笑意很淡，较之与从前已经大为不同了，再没有那种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肆意。

路祁瑶柳眉倒竖，话语里带着些剑拔弩张，她问道，“你在这儿，是想做什么?”

是不是小唯死了，你又要开始报复我了?连带着前世，新仇旧恨一起算?

“自那日浮极宫师姐昏死过去，一连数日，我都……”

蔺千认真地回答，忽然顿了顿，又改口道，“我都受师尊之命前来照顾师姐。”

路祁瑶自然看出来他在刻意隐瞒什么，只道他诡计多端，阴险狡诈，此时不知又在装什么。

她此刻正因为小唯的事心头绞痛，再见了蔺千，又愤又恨。

即便知道小唯之死算不到他头上，一想到这么个毁天灭地的魔头时时隐藏在自己身边，路祁瑶便压制不住心头的愤恨。

蔺千，就是一枚早已瞄准她的毒箭，引而不发，这种必须时时提防的威胁让她觉得处处受制。

路祁瑶毫不留情，语气里锋芒毕露，“所以你在此，还有何事?”

她看着蔺千稍显苍白的脸上轻柔笑意慢慢凝滞，竟觉得快意极了。

她似乎想要的就是蔺千的这种反应，把他的真心踩碎，踩进尘埃里，像上辈子，他如此践踏她的情意。

路祁瑶兀自理清了。

其实，蔺千的心思，她似乎有点明晰。

无非是男子的通病，三心二意而不自知，还故作深情。

这样的人，不论真心假意，她都不屑。

不论是小唯还是她，都不是他区区一个人族竖子高攀得起的。

“师姐若是想一个人静静，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蔺千眨了眨眼睛，将失落尽数掩藏于勾起的浅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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