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少年游之花车
“我庄子里正缺个厨娘，阿婆手艺恁好，可愿带着孩子们随我一道？”
长华这话不是客套，她是真有心请这老婆婆一道回去，不料老婆婆竟拒了，她显是怕惹怒了面前的贵人，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小娘子肯带了孩子们走，老婆子已是感激不尽了。只我那俩儿都未有死讯，说不定还活着，老婆子还得在这里等着他们……辜负了小娘子美意，您千万莫恼。”
长华怎会恼她？
寒风吹起了老婆婆头上乱了的几缕白发，仿佛将这个伛偻老妇的凄凉再次揭开，她看在眼里，只觉心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滚滚红尘，总有人血泪难收。
她侥幸得一优渥出身，虽衣食无忧，可殚精竭虑谋生之举，又与这老婆婆何异？
老婆婆这般处境尚愿护这些孩童，与之相比，她自惭形秽。
“阿婆，我答应你。”长华点了点头。
老婆婆自是喜出望外，立时便要叫三人放下活计随着长华离开，生怕长华反悔。
长华却阻了她，三个孩子明显懵着，还是叫他们与老婆婆好好道个别吧。
长华道她还有事，待办完事再来寻老婆婆接人，并在老婆婆担忧的眼神中保证会回来，为此解下钱袋留给老婆婆，言道她若不回，这钱袋便送与老婆婆，老婆婆自是不要，长华不依，之后才随穆元景离开了小摊。
穆元景方才一直沉默，行了几步，却忽道：“似这等事，大江南北比比皆是，阿姊管的过来吗？”
少年话语无情，一双眼眸却深不见底。
长华瞥他一眼，只道：“能管一个是一个。”
“阿婆垂垂老矣，尚能护佑这些孩童，而我青春正盛，如今亦有余力，岂能对眼前的稚童幼子视而不见？同为天地生人，若冷血至此，与畜类何异？”
“你我皆不为，世间如炼狱，你我皆为之，炼狱变天府。”长华笑望穆元景：“阿弟选哪个？”
穆元景不答。
自阿娘去后，这世间于他而言便如炼狱，仇恨的火焰日日夜夜烧灼着他的肺腑，要他救人，谁来救他？
鼓乐之声忽然从不远处的街边响起，长华转头望去，只见人潮涌动，似乎很是热闹。
她松了一口气。
“去看看。”
长华拉了僵立不动的穆元景，便向那街边行去。
穆元景任她拉了一段路，忽道：“阿姊有慈悲之心，可一人之力终究有限……”
“是啊。”长华随意地应了一声。
“但若有人帮忙……”
长华看了穆元景一眼，笑道：“阿弟会帮我吗？”
穆元景不语。
长华停下来，推了他一把，不可置信道：“我都帮你，你不帮我？”
那语气理所当然的很，穆元景不禁弯了唇角，“阿姊帮我，我自然帮阿姊。”
长华白他一眼，这话说的，若她不帮他，他就不帮她了吗？明明此前还跳水救过她。
穆元景没说话，心中却知，他连自救都难，若阿姊不帮他，他更无余力顾其他。
长华心情很好，不跟他一般见识，看向已经从街边移动过来的人群，笑道：“好了，看花车去。”
永安镇住的人不少，董大和刘傅母的儿子就在这里，董欣的墓也在这里，长华有心去看看，这才往镇中来，不想碰见那游街的花车，就先去看个热闹。
锣鼓喧天中，一群身穿彩衣的人簇拥着一个花车敲锣打鼓地行了来。
花车上站了几个仙童打扮的少女，当中一个杏眼桃腮，白净美丽，一瞥之下，便惊了长华。
只因这少女与董欣长相相似，打眼一看，长华几疑是董欣活了过来。
但此人当然不是董欣，那便是……
长华眉心一跳，与蹇三吩咐了几句，正要跟上花车，忽发觉穆元景还站在原地，不知看到了什么，竟一动不动。
长华伸手拉了一把竟没拉动，又唤了一声，才见穆元景如梦初醒，她这才带着人一起向前行去。
这花车乃是祭祀江神所用，求江神庇护的渔人可将贡品银钱等物放入花车，待明日正祭，这些东西便会倾入江中，献给江神。
永安镇上多是水上讨生活的渔人，祭祀江神之心甚切，花车路过，没有不放贡果的，行至此处，车里已放满了各色祭品，仙童们将所备的符袋都发完了，追着花车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围着花车的人太多，想挤到花车前便千难万难，强行截停，势必引起骚乱，长华无奈，只得跟着车，一路向江神祠去。
永安镇的江神祠建在祝溪与赤水河交汇处，殿堂高阔，门楼气派，祠前有一片空地，东侧邻水处搭了一座高台，台上插满了彩旗花树，鲜艳醒目。
又有些售卖香火和小食的摊贩围在一旁，再加上早便来此祭拜闲逛之人，本就十分热闹，等到花车到来，祠堂前更是被挤得水泄不通。
原来传闻今夜有江神显化，将在江神祠前露出真身，当面拜祭便可得江神庇佑，故而众人趋之若鹜，皆集在了此地。
蹇三眼看着公主被人流挤开，使尽了一身力气却也无法过去，正急得的两眼冒火，就见公主近处有个人影靠近，仔细一看竟是三殿下，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怪了，三殿下怎跟得进去，他就不行？
长华也发现了人流异常，向身旁一个抱了孩童的妇人打听，才知道了今夜江神显化的传闻。
“我家阿郎跟着主家走船，已有月余不闻消息，也不知是生是死，我带了孩儿来拜江神，盼江神显灵，保佑我家阿郎早日归来。”
妇人说着红了眼眶，显然心中已有不好的猜想，只不愿相信，还抱着最后的希望。
长华安慰道：“阿姊莫忧，走船的人，归期不定，许很快便能回来。”
妇人勉强一笑，点了点头不再说，只抱紧孩儿等着江神显灵。
蹇三等人都被挤开散在远处，那花车也驶入了祠中不见踪影，长华心中微沉，暗自戒备，以防不测。
人竟越聚越多，站在其中几乎不能转身，若是站在东侧的高台上看，想必入目皆是人头，这等情形之下，难免有人恐慌，高声嚷着要出去，这一嚷不要紧，很多乡人也察觉了不对，本来尚算平静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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