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针锋相对

“陛下，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并豫章王、冯中书等人求见。”

汲平的声音打断了皇帐中的静寂，皇帝点了点头，道：“叫他们进来。”

长华要告退，皇帝却道：“不必，你坐下也听一听。”

太子等人这时候求见，要说的自然还是和亲与校场大比的事，都与长华相关，听听也无妨，长华便安心坐了下来。

果然，太子一进来便无视了皇帝身侧的长华，只向皇帝道：“父皇，吐谷浑王子求亲之事，儿臣以为，不可拒绝。”

“父皇，儿臣以为，太子皇兄考虑委实欠妥。”穆元景立时道：“那慕容握瑜所说的聘礼虽多，却不是我大祁白得之物，两国联姻需礼尚往来，慕容握瑜聘礼贵重，我大祁自也要陪嫁更多，并无划算之处。且胡人无信，今日可重礼聘娶我朝公主，明日为向北盛卖好就有可能欺辱公主，慕容握瑜此前的正妃北凉公主因母国败于柔然便被降为侧妃之事便可见一斑。此等反复无常毫无信义的小人，岂能嫁公主于他，致使将来我朝也如北凉一般受辱？”

太子只说了一句便被穆元景驳了这么多句，气得脸色发青，冷道：“穆元景，你休要危言耸听！北凉那等小国柔弱可欺，我大祁乃天朝上国，吐谷浑岂敢轻慢？”他说完向上首一指，咬牙切齿道：“你为她不嫁，竟妄自菲薄，不惜诋毁我大祁朝纲！说得义正辞严，实则都是为了你的私心！”

长华抬了抬眼皮，整个人波澜不惊。

三皇弟虽是为了护着她，但说的话一点不错，吐谷浑人不是靠一联姻便可拉拢，大祁国力不强，便是送去十个公主也无用。太子目光短浅，只看见了慕容握瑜许诺的那点东西便跟野狗见了肉骨头……自然了，最终受难的不是他，他才敢这般本末倒置。要长华说，太子这么愿意和亲，他自己怎么不把自己送过去入赘呢？那吐谷浑大汗帐下还能没个女儿？

不过是看她既不受重视又无靠山，这才敢随意摆布，连声招呼都不打。

可惜了，她可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辱的大公主。

穆元景被说中了心思，却也不气，只睨了太子一眼，又飞快地向上首的女郎掠去一眼，之后“噗通”一声跪到了皇帝面前，以额触地，语声哽咽：“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一心为大祁着想，却被太子殿下这般污蔑。儿臣是皇子尚且如此，今日反驳太子殿下的若是朝中众臣又当如何？先民有言，询于刍荛，今儿臣不过据实以告，就被太子殿下说是私心，将来怎还有人敢直言劝谏？还望父皇明鉴。”

这话说得委屈，细想却是何其嚣张？已然是直接跟太子叫板。

众人不禁心神一震，俱是诧异。

就连二皇子也幸灾乐祸地想，老三莫不是疯了？

冯中书亦是惊诧，自从三皇子在皇后殿中发了一次狠，之后的行事便越发癫狂了，如今又两次三番地忤逆太子，竟是锋芒毕露，这……这岂不是寻死之途？

就连豫章王也不由得睁开了半眯的眼，看着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小的，目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闹得好啊，何氏自从那老家伙荣养之后就越来越不像话了，而太子……老王爷隐晦地扫去一眼，暗叹了一口气，太子幼时还知恭俭，道理也通透，如今越大竟一味奢靡，还如此短视，此非大祁之福啊。

“胡言乱语！”太子没料到穆元景会来这一套。他以前从未将这个除了相貌处处不起眼的三弟放在眼里，直到父皇开始偏宠卢贵妃，宠就宠吧，还越发重用卢望之，这是什么意思？父皇难道还想在何氏之后，再扶持出第二个超越王谢的世族吗？

然后呢，叫卢氏与何氏分庭抗礼，叫三弟与自己处处叫板？

太子很不高兴，父皇疑他，那他就叫他尝尝算盘落空的滋味。

至于那穆元景，他早晚要用同他算账。

如今他还没找上他，穆元景竟就敢这般对他了……

太子目中厉光一闪，一撩衣摆也跪在了皇帝面前：“父皇，三弟处处指责儿臣，约莫是看不惯儿臣这个太子，父皇若偏信于他，不如就把儿臣的太子之位废了吧。”

众人听得大惊，何至于此？

皇帝更是气得一拍案几，怒道：“太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穆元辰竟笑了笑，心中有恃无恐：“儿臣当然知道，父皇不肯听信儿臣，难道不是想换个太子吗？”

他虽跪着，话中逼迫之意却显而易见。

究其底气，自然由母族何氏而来。

大帐之内落针可闻，穆元光与冯严都垂了头，恨不能立刻消失，就连豫章王亦是面无表情，垂目不语。

这不是皇子与皇子相争了，而是一个强势的储君与一个病弱的皇帝之间的较量。

太子对皇帝已是大不敬，但太子背后是何氏，皇帝不悦又能如何？

皇帝确实不能如何。

他青白着脸，望着太子的目光愤怒而失望，尤其在看到太子并未因此收敛反而面露得色之后，皇帝面上的颓然再也遮掩不住，他挥了挥手，打断了就要开口的穆元景，只向太子道：“元辰，这个太子，你真不想做了吗？”

穆元辰竟一点不肯低头，道：“父皇不信我，不愿我做，那就不做。”

“你——”

皇帝气得站起身来，只是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响，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先一步道：“陛下，老臣何彦度求见。”

何彦度，正是当朝国丈，骠骑大将军兼太傅，如今跪着的太子的亲外祖。

何氏能有今日，皆因老将军早前立下的赫赫战功，是以虽然如今的何氏多有仗势欺人之举，骂何氏者众，却少有人怨怪到这位老将军的头上。

何老将军于大祁，那是有大功劳的。

这一点，世所共知。

皇帝立时起身，快步走向大帐门口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

何老将军不是一个人来的，陪着他前来觐见皇帝的，一位是皇后何苕君，另一位叫人难以置信，竟是御史中丞、已故卢贵妃之兄、三皇子穆元景的舅父卢望之。

不说别人，就是皇帝看见这一幕，也不由地愣了一愣。

但很快他就面色如常，笑着向何老将军走去。

卢望之虽与何皇后一道搀扶老将军，却不敢越过这两位，只在何老将军身侧后方恭恭敬敬地扶着，见皇帝上前来，便立刻松了手，拜倒在地向皇帝见礼。

皇帝先扶住了同样要拜下去的何老将军，之后才看向卢望之，叫他起身。

何皇后对着皇帝草草一礼，眼神便移向了帐中仍旧跪着的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自然是太子，另一个，则是那已故卢贵妃所生的三皇子。

两人都一动不动地跪着，何皇后不禁轻叹一声，着重在太子的背影上瞪了一眼，便越过两人，同皇帝坐在了上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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