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血契双刃
风像裹着碎玻璃的鞭子,抽打着析津府北城残破的瓮城。桑干河上游冲下的浮冰撞击着扭曲的水闸残骸,发出空洞而持续的“哐…哐…”声,如同为亡灵敲打的丧钟。城墙上,前几日泼水成冰、用来加固防御的冰层,此刻已被鲜血、硝烟和踩踏染成一片污浊的暗褐色,在午后惨淡的日头下,反射出油腻而冰冷的光。空气里,尸骸腐败的甜腥、劣质金疮药刺鼻的气味、还有冻土深处泛起的土腥,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凌泉的脚步踩在覆冰的城砖上,发出“嘎吱”的脆响。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肩头破损处用粗线勉强缝合的深青直裰,外面罩了件半旧的玄色棉斗篷。左肩的伤口被厚实的绷带层层裹住,掩在斗篷下,但每一次迈步,那深入骨髓的钝痛依旧如影随形。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映着城下那片被刻意保留、尚未清理的修罗场——焦黑的残肢断臂被冻在暗红的血冰里,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态,像一幅幅地狱的浮雕。
白芷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她换下了医官的素白罩袍,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靛蓝棉布劲装,外面也裹着厚实的斗篷,脸色比城头的积雪还要苍白几分。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沉重的藤编药箱,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她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些可怖的尸骸上,而是专注地扫过城墙内侧临时搭建的、简陋到令人心酸的伤兵营。
说是营,不过是靠着背风城墙根,用破门板、烂草席和冻硬的泥块勉强搭起的窝棚。寒风毫无阻碍地灌入,带着刺骨的湿冷。呻吟声、压抑的咳嗽声、还有因冻伤或伤口溃烂发出的痛苦呜咽,低低地交织在一起,如同垂死野兽的哀鸣。几个穿着单薄号衣、冻得嘴唇发紫的医护学徒,正手忙脚乱地用雪块给一个高烧不退、伤口流着黄绿色脓水的伤兵擦拭降温。旁边一个断了腿的老兵,裹着脏污的棉被,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身下的草垫已被渗出的血水和脓液浸透,冻成了硬板。
“酒精…还有多少?”白芷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旁边一个正用冻僵的手指笨拙地给伤员换药的学徒。
学徒抬起头,脸上沾着血污和泪痕,声音带着哭腔:“白…白先生……昨天…昨天就用光了最后一点……赵转运使的人……把库里那几坛子‘金疮灵’全……全搬走了……说是……说是要配什么上官老爷们驱寒的‘琼浆玉液’……” 她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滴在伤员裸露的、冻得青紫的伤口上。
白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哽咽冲出来。她蹲下身,打开药箱。里面只剩下一些粗糙的止血草药粉(效果甚微)、几卷还算干净的麻布绷带,还有一小瓶她偷偷藏下、用蜡封口的“青霉浆”(未提纯的青霉素原液,效果不稳定且危险)。她取出绷带,小心翼翼地给那个断腿老兵重新包扎,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老兵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落在她脸上,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凌泉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寒风卷起他斗篷的下摆,猎猎作响。他看着白芷单薄的背影在寒风中微微发抖,看着她强忍着泪水和愤怒,用那双本该执笔绘图、调配药方的手,去处理那些肮脏溃烂的伤口。他看着那些在痛苦和寒冷中挣扎的士兵——这些,都是跟着他从莫州一路杀到析津府,用命填平了墨泽死地的弟兄!如今,却像被丢弃的破布烂絮,在这冰天雪地里等死!
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怒意,顺着脊椎骨缓缓爬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指间那枚紧贴皮肉的珊瑚金戒指,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冰冷的金属竟隐隐传来一丝灼热感。
“队正!白先生!小心!!”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猛地炸响!来自城头负责警戒的一个鬼翎卫老兵!
几乎同时!
“咻——!”
一道极其尖锐、带着死亡颤音的破空声撕裂寒风!快如闪电!直射白芷的后心!
凌泉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身体的本能快过思维!他猛地侧身!左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抓向白芷的肩膀,想将她扯开!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利器入肉声!
凌泉的手只抓住了白芷斗篷的一角!巨大的力量带着他一个趔趄!
白芷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前一扑!怀里的药箱脱手飞出!瓶瓶罐罐砸在冻土上,碎裂声刺耳!她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那个断腿老兵的草垫旁!左肩胛骨下方,一支通体漆黑、只有箭镞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弩箭,深深没入!只留下短短一截箭杆在外面颤抖!
鲜血瞬间染红了靛蓝色的棉布!如同雪地里骤然绽开的、妖异而绝望的花朵!
“呃……”白芷只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剧痛和瞬间涌入的冰冷麻痹感让她眼前一黑,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便软软地瘫倒下去!脸色在刹那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如同脚下的积雪般惨白!
“白芷——!!”凌泉的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带着一种撕裂心肺的绝望和暴怒!他扑过去,一把将白芷冰冷瘫软的身体死死抱在怀里!手指颤抖着探向她的鼻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抓刺客!!”城头瞬间炸开了锅!鬼翎卫的怒吼、弓弩上弦的咯吱声、杂乱的脚步声混成一片!
“在那边!瓮城角楼!”有人指着城墙拐角一处被积雪半掩的坍塌箭垛!
几个鬼翎卫如同疯虎般扑了过去!刀光闪烁!几声短促而激烈的金铁交鸣和闷哼响起!很快,两个穿着破烂辽军皮袄、脸上涂满污泥冻疮的汉子被死死按在雪地里!他们眼神疯狂,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死死盯着凌泉怀里的白芷,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是辽狗的‘夜不收’(精锐斥候)!箭上有毒!”一个鬼翎卫掰开其中一人的嘴,从他后槽牙里抠出一粒蜡封的毒丸,又捡起掉落的弩机,看着那幽蓝的箭镞,脸色大变!
毒!
凌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他低头看着怀里白芷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和肩头那不断扩大的、带着诡异蓝黑色晕染的血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药!解毒药!”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如同滴血的刀锋,扫向周围惊恐的医护学徒和闻讯赶来的医官!
“是……是‘黑水蝮蛇涎’!见血封喉!无……无解!”一个年老的随军医官扑过来,只看了一眼那箭伤和血色,便面如死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无解?!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凌泉头顶!他身体猛地一晃!抱着白芷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之气如同火山熔岩,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彻底被猩红的血丝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要将一切撕碎的疯狂!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与暴虐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炸开!震得周围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城头的积雪簌簌落下!
他猛地抬头!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如同两道血红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被按在地上、犹自挣扎嘶吼的两个辽国刺客!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审判!
“剁碎了他们!!!”凌泉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冰,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杀意!
“喏!!”鬼翎卫早已被这血仇激得双目赤红!刀光如同匹练般落下!惨叫声戛然而止!血肉横飞!滚烫的鲜血泼洒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但这血腥的报复,丝毫无法缓解凌泉心中那焚心蚀骨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他看着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渐渐冰凉的白芷,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绝望和毁灭欲,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他需要发泄!需要报复!需要让所有伤害她的人!所有造成这一切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猛地射向城内——那座由辽国南院王府改造、如今被充作临时大牢的方向!那里,关押着辽国南京道陷落后,所有来不及逃走的辽国贵族!包括……耶律重元那一对年仅十六岁、据说有倾国之貌的双生女儿——耶律舞和耶律菲!
“备马!去大牢!”凌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冰碴!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般,将昏迷的白芷交给旁边一个还算镇定的女医官,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决绝:“用雪!给她降温!吊住气!等我回来!”
说完,他猛地转身!玄色斗篷在寒风中卷起一道凌厉的弧线!大步流星地冲向城下!脚步踩在冻结的血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大牢深处,阴冷潮湿得如同冰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墙壁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火把的光线在幽暗的甬道里跳跃不定,将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最深处一间由整块玄武岩凿成的囚室里。两个穿着单薄素白囚衣的少女,紧紧依偎在冰冷的石床上,试图用彼此微弱的体温取暖。她们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精致脸庞,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眉眼如画,只是此刻都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冻得发紫。姐姐耶律舞气质沉静些,眼神深处藏着不屈的倔强;妹妹耶律菲则更显柔弱,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们颈间都戴着一枚小巧的狼牙项链,那是契丹贵女的象征。
沉重的玄铁牢门被粗暴地拉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刺骨的寒风猛地灌入囚室!
凌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甬道里昏暗的火光,如同一尊来自地狱的魔神。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令人心悸的、如同熔岩般的赤红光芒!他身上还带着城头的寒气、血腥气和那股几乎化为实质的暴戾之气!
耶律舞和耶律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一颤,猛地抱紧彼此,惊恐地看向门口那个如同煞神般的身影。
凌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刮过两张惊惶失措、却依旧难掩绝色的脸庞。那眼神里没有欲望,只有一种赤裸裸的、如同打量猎物般的审视和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胆寒的毁灭欲。
他一步步走进囚室。沉重的皮靴踩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姐妹俩脆弱的心弦上。
“你……你想干什么?”耶律舞强自镇定,将妹妹护在身后,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用生硬的汉话问道。她认出了这个人!那个在城头、在万军阵前扼杀了她们父王的恶魔!
凌泉没有回答。他停在石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阴影完全将姐妹俩笼罩。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沾着未干的血迹和污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伸向耶律舞的颈间——那枚象征着契丹贵女身份的狼牙项链。
“不!!”耶律舞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地护住项链!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
凌泉的手根本没有去碰项链!而是粗暴地抓住了耶律舞单薄囚衣的前襟!猛地向下一撕!
单薄的棉布如同纸片般被撕裂!露出少女光洁却布满冻痕的肩膀和一大片细腻的肌肤!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耶律舞全身!
“啊——!!”耶律舞和耶律菲同时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尖叫!如同受惊的幼兽!
耶律菲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姐姐,将脸埋在她怀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凌泉眼中那熔岩般的赤红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万年玄冰的漠然。他无视耶律舞的挣扎和哭喊,如同摆弄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粗暴地将她从那冰冷的石床上拽了起来!耶律舞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徒劳和可笑!
“放开我姐姐!你这恶魔!!”耶律菲哭喊着扑上来,用她纤细的手指去抓挠凌泉的手臂!
凌泉看都没看她,反手一挥!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耶律菲被巨大的力量扇得踉跄后退,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额角瞬间红肿起来!她瘫软在地,捂着脸,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耶律舞看着妹妹被打,眼中瞬间充满了血丝!她猛地抬头,死死瞪着凌泉近在咫尺的脸,那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一种濒死的疯狂!她不再挣扎,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凌泉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辽狗的贱种!你也配?!”她嘶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变形!
那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沾在了凌泉冰冷的下颌上。
凌泉的动作顿住了。
囚室里死寂一片。只有耶律菲压抑的啜泣和耶律舞粗重的喘息。
凌泉缓缓抬手,用指腹抹去下颌那点湿热的污迹。他的动作很慢,很轻。然后,他低头,看着指尖那点混合着血丝的唾液。再抬眼时,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所有的暴怒和疯狂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冰冷。
他不再看耶律舞那充满仇恨的眼睛。只是更加粗暴地、如同拖拽一袋货物般,将几乎瘫软的耶律舞拽向囚室角落那片更加浓重的黑暗。耶律舞的哭喊和挣扎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囚室厚重的玄铁牢门,在凌泉身后,被两个如同石雕般守在门口的鬼翎卫,缓缓地、无声地推拢。
“咔哒。”
沉重的机括咬合声,如同命运的枷锁,彻底隔绝了内外。
黑暗吞噬了一切,最终归于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
沉重的牢门再次被拉开。
凌泉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他依旧穿着那件玄色斗篷,只是领口有些凌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苍白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那双眼睛里的赤红已经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如同寒潭死水般的沉寂。
他看也没看囚室里那一片狼藉和角落里蜷缩着、衣衫破碎、如同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朵般瑟瑟发抖的两个少女。径直走向甬道。
“看好她们。”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从今天起,她们是我的贴身侍从。”
守在门口的鬼翎卫老兵(秃鹫死后仅存的几个老兄弟之一)身体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囚室内,又猛地看向凌泉那冰冷决绝的背影,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终只是重重低下头:“……喏!”
凌泉没有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阴森的大牢。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吹散了他身上那股地牢里带来的阴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少女的体香。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里混杂着析津府无处不在的血腥和硝烟味。
他走到城墙根一处背风的角落。这里相对僻静,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指节因为刚才的粗暴而有些发红。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两枚东西。
一枚,是那枚珊瑚金戒指。戒面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冰冷而妖异的暗红光泽。
另一枚,则是一小片断裂的、带着体温的狼牙项链碎片。锋利的断口处,还沾着一点细微的、属于少女的血迹。
凌泉的目光在两样东西之间缓缓移动。戒指的冰冷,狼牙碎片的微温,如同冰与火的烙印,深深烫在他的掌心。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痛楚,却让他混乱而暴戾的思绪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朝廷?司马光?曹玮?赵铮?那些汴梁城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们算什么?他们只会在胜利时来摘取果实!在危难时落井下石!他们只把他凌泉!把格物院!把鬼翎卫!当成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当成染红他们官袍的垫脚石!
白芷的血!鬼翎卫的骨!还有这满城伤兵的哀嚎!都在无声地控诉!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南方那片被风雪阻隔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波涛汹涌的南海之上!落在了那个与他血脉相连、同样在腥风血雨中搏杀的兄弟身上!
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才能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蠹虫付出代价!
他不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支特制的、笔尖极细的炭笔和一小块薄如蝉翼的鲨鱼皮(防水)。就着城墙冰冷的砖石,他飞快地写下几行字迹。字迹狠辣决绝,力透皮背:
“爪哇金矿,全力开采。珊瑚金锭,熔铸甲片。苏记船队,尽归你手。招募海勇,不问出身。铸炮!造船!囤积硝石硫磺!我要南海……尽悬云纹旗!”
“莫州格物院,匠户子弟,凡能持械者,尽数征召!河套马场,不计代价,购马!胡三刀旧部,散于绿林者,重金招揽!以‘惊雷炮’图纸为质,向女真、高丽走私,换取战马、皮毛、人参!我要北疆……遍地鬼翎卫!”
“司马老狗,其心可诛。汴梁权贵,皆为豺狼。吾辈兄弟,当握紧刀柄!待时机至……南北并举!乾坤……由我!”
写罢,他将鲨鱼皮卷起,用细绳捆紧。又从怀中取出那枚炎蜥骨哨,用哨尾锋利的尖角,在鲨鱼皮卷的封口处,刻下一个深深的、狰狞的“云”字标记!
“秃鹫!”他低喝一声。
那个一直沉默跟在他身后的鬼翎卫老兵立刻上前一步。
“用‘灰翎’!最快的!送去爪哇!亲手交到凌云手里!”凌泉将鲨鱼皮卷和骨哨重重拍在老兵掌心!眼神锐利如刀,“若遇拦截……焚信!哨在人在!”
“喏!”老兵用仅剩的三根手指死死攥住皮卷和骨哨,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转身消失在风雪之中。
凌泉独自站在呼啸的寒风里。玄色斗篷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却挺直如松的脊梁。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冰冷的珊瑚金戒指和那片带着血迹的狼牙碎片。
戒指的冰冷,是权力的枷锁。
狼牙的微温,是征服的烙印。
而骨哨刻下的“云”字,则是兄弟间无声的血契!
他猛地将两样东西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这冰冷与温热,彻底熔铸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远处,析津府残破的城楼在暮色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而更北方,辽国腹地的方向,沉沉的暮霭如同铅灰色的铁幕,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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