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祈求,或读信
拉絮斯走到舱室内侧的一面墙壁前,手指在几块看似普通的铆接板上,以特定顺序按压了几下。
一阵轻微的齿轮咬合声后,墙壁无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更加昏暗的泥石阶梯。
某种极淡却令人灵性不安的气味从下方涌出,类似陈旧纸张和特殊油脂混合的味道。
以“烬”为主,以“荒”为辅。
拉絮斯侧身,示意范宁先行。
范宁没有任何顾虑地往里走去,甚至,表情带着一丝饶有趣味。
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这里面通往‘缄默档案室’,绝对隔绝,绝对可以避开…某些‘视线’。”
拉絮斯跟在背后,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上方,似乎看到了天空。
阶梯陡峭狭窄,长长的一截伸出,笔直斜向下插入地底。
走了约莫一两分钟,底部又是一扇更小、更厚重的圆形门,门上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一个复杂的、由多个同心圆环构成的金属罗盘状结构。
“你们搁这‘套娃’呢?”范宁笑了。
“那些东西的‘视线’无孔不入、或多或少。”听闻对方奇怪的揶揄用语,拉絮斯也只是淡然回应一笑,“绝对的规避是不存在的,但这里例外......相信我,现在的整个世界,只有这一平米见方是绝对安全的。”
他上前用枯瘦的手指精准快速地拨动起那些圆环。
最后一个符号对齐,圆盘中央无声地凹陷下去,门室缓缓旋开。
空气凝滞,仿佛时间也在此刻变得粘稠,一盏蓝青色玻璃罩的瓦斯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将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在来时的台阶上。
灯罩下方的台面上,静静躺着一个材质非纸非布的物件,冷冽的金属寒光不时泛出。
刻有密契记号的纸张,还是......信封?
范宁盯住了上面那个组合符号。
窗户与书柜形状的简约线条,露出约1/4弧线的巨大圆桌,以及,桌上立起一把小刀子。
曾于丰收艺术节庆典终夜、圣珀尔托骄阳广场上升起的“讨论组”旗帜上的符号。
符号的形态相比当时是未变的,但此时,范宁能明显感知到它的意义发生了极其艰深的递进变化。
这是一个“见证符”!
“就此联络一下领袖吧,范宁阁下。”拉絮斯继续作出请的手势,眼神却飘远,“......高塔上的后来,局势走入了不容乐观的岔路,领袖登上了居屋却被危险分子污染和隔绝封印,按理说,现在你我是无以联络的,但我需以一种‘幸而有之’的语气告诉你的是,事情仍未脱离领袖的安排与管控。”
“都打了那么多年交道啦,应该知道后面这种话我听着觉得最倒胃口了。”范宁耸了耸肩,“原来这就是你们说的‘波格莱里奇的事后安排’,得,还自相矛盾上了,一会说‘无以联络’,一会又要我就此联络,厅长大人想告诉我的,到底是十日前的留言还是现在的什么昏招啊?”
“与‘蠕虫’相关的事宜,既被安排在了斗争之前交代,为防范起见,又被安排在了斗争之后交代,为稳妥起见。”
拉絮斯执起青蓝光罩下的密契,双手呈递于范宁跟前。
“总之,范宁阁下若在这绝对封闭的区域向领袖祈求,谅必能收到祂的秘密回应。”
“......”闻言,范宁冷冽的目光与拉絮斯对撞到一起。
冷汗顷刻间遍布拉絮斯的脸庞,心脏犹如从噩梦醒转般猛烈跳动起来!
他觉得自己与周边各类事物之间的那种无形的“联系”,被顷刻间改写了!有些原本为弱联系的概念,被强行聚合牵引,而另外一些具备强联系的概念,被强行排斥开来......“火焰”与“寂静”绑定在了一起,周围无声却有极度的高温在焚化自己的灵性;“无知”和“光芒”绑定在了一起,越是盯着那盏正在变黄的灯罩,脑海里的那些隐秘灵知就越变得陌生;而“心跳”与“生命”的联系反之发生了背离,心脏跳得越快,越是感觉自己进入了濒死状态!
还好失控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范宁收回目光的时候,这位邃晓三重的拉絮斯几乎以半瘫的状态倚到了台阶的墙壁上。
这时后者才真正意识到,即便眼前的范宁是一位受到过“自杀式重创”的执序者,那也实力有多恐怖!
“祈求。”范宁眼里似笑非笑,“诚意诚意拿不出,上来就玩大的是吧,贵厅最初当所有人是三岁小孩,现在倒是对我高看一眼,开始拿我当......初位阶有知者了。祈求......祈求?”
拉絮斯牙关打颤,鬓角的汗液一滴一滴淌落下来。
第四重“招月之门”,范宁所取得的神性普累若麻,不仅可以操纵事物间联系的牵引或斥离,更能操纵事物在他人认知层面的“存在感”与“被感知度”!就如不同声部间的对位关系、和声解决倾向、音程间冲突与谐和的转换,全部处在作曲者的控制之中,或是一首复杂的交响乐里,通过配器法和力度变化,让本应突出的主题悄然隐没于背景之中,或让某个次要旋律突然成为听觉焦点!
之前的恐怖失控感过去,现在又有新的异变,拉絮斯觉得自己忽然找不到来时的路了,那截阶梯明明就在那里,却总是被自己“下意识地忽略”。
相反,某些自己一直在刻意规避注意的“微不足道的细节”,此刻却变得无比显眼,这下不仅是己方,对方也借势同样注意到了。
范宁迈动脚步,随意抬手,“钥”相无形之力让砖石松动,一小块水泥板被他拿在了手中。
“噼啪!”“噼啪!”
灯罩附近墙壁上,特定的七八块金属板被范宁敲碎。
发出的却是镜子般清脆的炸裂声,随即锋利的、警觉的、如水银质地般的液体,随着缝隙流淌了下来。
“特定的区域和秘仪,解析梦境的气味与形状,怎么,贵厅的这批‘管制区’地方不够用吗,还需要打南国历史投影的主意?可这块投影,和贵厅崇尚的这种氛围风格也不搭调啊......”
范宁将水泥砖在手上掂了两下,扔至一旁,重新持起“圆桌与小刀”符号的密契,端详片刻,呵呵笑了两声。
“再不端上点真正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就把你们这里全给扬了啊,反正这么大个世界,现在各地到处都是屎,最后几座茅房是拆是留也影响不了太大的观感......”
“咳咳...范宁大师...咳咳咳......”拉絮斯捂着嘴巴狼狈咳嗽了几下。
“作为转达指示的手底下人,转达的内容就是如此,最有价值的消息当然要在联络后才能知晓......然而就如每个有知者都永远不会相信‘祈求’的安全性,领袖并未承诺你的‘祈求’一定确保如何如何,且永远考虑到了镇压和反叛因素的存在......”
拉絮斯抹掉了鼻端蜿蜒的血迹,情绪上却显得依旧平静,竟然坦然笑了一声。
“但领袖的确还预料到了范宁大师不予联络的情况,或是因为顾虑,或是心灰意冷,亦或对我厅的个人成见,凡此种种......正如登顶寄语之所说,‘你要做的只是选择’,领袖的确还给你提供了第二种选择,算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哦?”范宁这次的兴趣显然比之前更浓了一点。
“你手上拿的东西,既是领袖升为见证之主后的见证符,又是,一个信封。”
拉絮斯靠墙,有气无力抬了抬手。
“若是不想以祈求的方式实时联络,那么,还可以顺着见证符撕开信封,读读里面文字书信,这倒真是纯粹意义上的事前留言了,不过,呵呵,既然范宁大师是因为‘一丝少得可怜的兴趣’来这趟的,在下必须提醒一句......”
“在下打赌,这里面的玩意,不怎么样。范宁大师就不要抱着什么太大的‘感兴趣’的预期了。”
“两者有什么不同?”范宁眼睛眯起,“这里面又是什么?”
“我猜,算是‘保守治疗方案’吧。”拉絮斯干枯的脸庞愈发皱起,“一些关于在这个世界进行‘事后利益分配和势力格局约定’的兜底性协商内容,对还活着的这些人来说重要得很,但对范宁大师来说,无聊得很。”
“但这个就不一样了。”此人手指“圆桌与刀子”的见证符号,再次鼓动范宁进行祈求,“我猜,呵呵,领袖可能会有些更激进、更危险、却存在治本把握的‘后手’。”
“你说什么!?”闻言,范宁的脸庞终于变得严峻、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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