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吉大顺的车一直打着火停在路边,石毕和宋红玉已经坐在车上。见邓立钢拖着甄珍走到小区后街,吉大顺立刻开车迎了上去。车停在邓立钢身边,吉大顺跳下车,打开后备厢,掏出来一块破布,塞进甄珍的嘴里,把她塞进后备厢。车门后备厢全部落锁。坐在副驾的邓立钢长舒了一口气,把袖筒里藏着的一把匕首插进了靴筒里。汽车吼叫着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次出逃比以往都狼狈,不但赃物没带出来,还把邱枫这个重要的人质留给了警方。
邓立钢咬着牙根骂道:“看这个小丫头像只兔子,其实她是只狼。这次绝对不能让她溜了。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要亲手把她大卸八块,再细细地绞成肉馅喂野狗。”
吉大顺问:“哪儿安全?”
邓立钢说:“上高速!”
甄珍在后备厢里被颠得头昏眼花,她弓着腰身曲着腿,努力让两只被绑在后面的手,摸索着可以碰到的一切东西。连累带憋浑身是汗,甄珍的手碰到了一个拉手,她像捞到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攥住了那个拉手。
监控显示,吉大顺开的那辆车在几十个ATM机前都有过停留。那辆车最后出现的地方在滦城和业小区附近,这个消息让我们离邓立钢靠近了一大步。
我接到滦城公安局打来的电话,说被绑架者打110电话求救,那个电话的IP地址是和业小区8号楼1单元3001室。车和人的信息都对上了,我立刻驾车直奔和业小区。
吉大顺车开得飞快。前方路口红灯突然亮了,吉大顺来不及踩刹车,跟绿灯路口开来的一辆车撞在一起,吉大顺的车冲上马路牙子,撞在一棵树上,车立刻熄了火。再打火,怎么也打不着了。邓立钢和石毕开车门跳下车,使劲把车推下马路牙子,吉大顺再打火,车发动起来了。
吉大顺打着方向盘,就在邓立钢和石毕开门上车的瞬间,后备厢里的甄珍用尽全身的力气,拉动了那个拉手。后备厢盖弹开,甄珍从后备厢里滚落在马路上。马路上一片紧急刹车声,邓立钢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趴在马路上的甄珍,立刻叫道:“停车!停车!”吉大顺一脚刹车,邓立钢跳下车,飞快地朝甄珍跑过去。
我的车从对面开过来,将这一幕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我一眼认出来从车上下来的人是邓立钢,略一减速,杨博立刻拉开副驾的门,跳下车去。
邓立钢见势不妙,立刻反身逃回到车上。吉大顺把油门踩到了底,敞着后备厢盖的汽车,箭一样蹿了出去。
我血灌瞳仁,疯了一样,大声喊叫着,狠踩油门追了上去,我用眼角的余光从后视镜里看到,杨博扶起来趴在马路上的甄珍,甄珍连喊带叫,连踢带咬。看她那股子拼劲,我知道,这丫头活下来了。现在,我的眼里没有别的了,只有前面那辆车和车里坐着的那帮混蛋!
我和前车的距离眼看越缩越小,一辆满载物品的大货车从岔道拐上来。吉大顺开车擦着大货车的车身超了过去。大货车司机下意识躲闪,车尾甩向一旁。车上的纸箱子掉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路面上。
我急打方向盘,躲闪避开货车甩过来的车尾,我的车撞在路边的栏杆上,汽车熄火了。前面那辆车一路烟尘很快不见了踪影,我急得跳脚骂街,也无济于事。
在通往高速公路的岔道口上,我找到了那辆被遗弃的车。邓立钢这伙王八蛋,又从我的指头缝里溜走了。
邱枫被救出来的时候,几乎崩溃了。她蜷缩在角落里,抖成一团。她听见外面进来嘈杂的脚步声,吓得两手抱头,死死地闭着眼睛。心里一遍一遍地默念:“这是梦,一定是梦!求求你,快醒过来吧。”
浴室的门被敲响,邱枫觉得死活走不出噩梦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外说:“我是警察,有个女孩子报了警,我们来救你。”
邱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蜷缩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警察破门而入,邱枫失声尖叫,凄厉的喊声传出去很远。房东夫妻看见她一丝不挂、遍体鳞伤的样子,吓得话都连不成句了。男房东说:“我……我不知道,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邱枫和甄珍获救后,被送进了医院,邱枫噩梦连连。她梦见自己被横七竖八的钢筋水泥死死地困在缝隙中,喘不上来气。她两手抓住胸口,大声喊叫,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她被憋醒了,喘息着睁开眼睛。看到头顶上方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她才明白自己真的活着逃出魔爪了。
我陪着甄珍走进病房,邱枫挣扎着爬起来,跟甄珍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泪水打湿了彼此的肩头。
邱枫呜咽着说:“真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
“没有你,我也逃不出来。姐,咱俩都活着出来了!”甄珍流着眼泪说。
我问甄珍:“你这么小的年龄,竟然这么勇敢。站在三十层楼高的地方,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甄珍说:“生死面前,我已经忘了啥叫害怕,看见隔壁的窗户,像看见了一条活路。我给我自己打气,我说,甄珍,你必须过去,过去了,你有机会活下来,邱枫也有机会活下来。我都没想到,我能跳得那么准。”
医生进来查房,看见甄珍在这里,他说:“回病房好好躺着,还有一些检查要做。”
我看了一眼邱枫,问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说:“右额头骨粉碎性骨折,左侧三根肋骨骨折。断了的肋骨扎到了肺,导致血气胸,是否有别的内伤,需要进一步检查。”
这时,甄玉良和洪霞神情激动地冲进病房,面前站着的女儿,叫他们吃了一惊。可怜的甄珍瘦骨嶙峋、遍体鳞伤,一双大眼睛深陷在眼眶里。洪霞心如刀绞,一把抱住甄珍,甄玉良走过去搂住女儿。一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一起,号啕大哭。
我扶着邱枫慢慢坐起来,甄珍走过来,拉着她的一只手说:“一出院,我就回雪城了,不能在这儿陪你。”
邱枫说:“为了以后的生活,咱俩一下都不要回头,彻底把经历过的痛苦全部忘记。”
甄珍问:“以后不再见面了?”
邱枫态度坚决地说:“不联系,不见面。”
过去邓立钢团伙作完案,会把地仔细拖一遍,再用酒精细细地涂抹一回;脚印指纹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撤离的时候,用空气清新剂把屋子喷一遍。这次仓惶出逃,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房间里留下了指纹。经查对,指纹跟1103大案的案犯邓立钢、石毕、吉大顺吻合,其中一个女人的指纹应该是宋红玉的。这个绑架案,跟雪城碧水家园的1103大案并案了。
这次解救行动,算不上成功,被绑架者是自救活下来的。我的心里满是挫败感,这是我跟邓立钢第二次擦肩而过了。晚上睡不着,我一遍遍虚拟着既能保护人质,又能抓住罪犯的方案。可虚拟就是虚拟,一切已经不可挽回。我只能重回老路,抓住目前唯一的线索,那就是甄珍父母往里打钱的那张卡,卡上面还有六万块钱。
邓立钢这个混蛋,反侦查能力很强,我跟他,总是相差半步。他到一个地方,换一个手机号,我就得重新确定上监听。追着追着,在山西境内我竟然把他追丢了。我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一度完全失去了这伙罪犯的线索。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上了五台山躲避风头。寺庙是清净之地,住下来不看身份证,也不用登记。
开始时,住在五台山的邓立钢很虔诚,天天烧香祷告,求菩萨保佑他平安无事。半个月后,紧绷着的神经松下来,看到庙里的捐款箱里每天塞满了钱。那个文殊寺的大和尚,下山去办事的时候,开着的车竟然是一辆宝马。邓立钢立刻动了绑架大和尚的念头。私下里他跟石毕商量,该怎么做。
石毕说:“你明天早上四点半起床,出来看一看,心里就有主意了。”
第二天天刚亮,邓立钢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院子里,看到大和尚正领着弟子们在练拳。弟子们队列整齐,出拳迅速,喊声震耳。一套组合拳结束,大和尚出来做动作展示。他身轻如燕,出拳如闪电霹雳;俯冲如捉兔之鹰,奔跑如捕鼠之猫;出手软如棉,沾身硬似铁。邓立钢看得目瞪口呆,明白十个他也别想近身老和尚。邓立钢立刻打消了念头,叫醒了同伙的三个人:“收拾东西,下山!”
他们前脚叫了一辆黑车下了五台山,我们后脚就租了那辆黑车上了山。
开车的小伙子健谈,他说昨天送下山的那几个人,跟我们说话的口音一模一样。
“男的女的?”我的神经立刻绷紧了。
“三男一女,钱给得大方,临了还给了我一串菩提子的手串。”
“他们说去哪里了没有?”
“我把他们送到火车站,就接了下一拨客人上山了。”小伙子摇着头说。
一瓢凉水浇在头上,我明白又扑了个空。所幸的是,那张银行卡在梅岭市有了动静。一天中,被连续取走了两万块钱,取钱的人依旧是吉大顺。我们起身追到梅岭市,我跟林晖化装成保安,杨博和葛守佳化装成拉板车的,守在这伙人取过钱的地方。
一周过去了,那张银行卡再没有一点动静。经费告罄了。局里有规定,出差在外,一个人一天八十五块钱。住地下室四十五块钱,技侦是当地警局支援的,车费、饭费都要从我们的这笔钱里出。不够,我就自己掏腰包往里面补。腰包掏空了,打电话跟局里要钱,上面给我下达的指示是,你马上回来。
我灰头土脸地回到局里,姜局长说:“人救回来了,你已经完成了任务。局里的案子这么多,咱们人手不够,你追了这么长久,结果不理想。我看,还是先撤一段时间吧。”
“如果能给我保障经费,再给我半个月时间,我肯定能把这伙王八蛋的蛋黄敲出来。”我恨得牙根咬出了血。
姜局长说:“这就是现实,没有如果。”
案子就这么搁浅了。我心里明白,不是领导不让做,是局里没有这个精力和财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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