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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我跟特警们坐在车里,死盯着马路对面的台球馆和足疗馆。心里盼着葛守佳百里之外快点传来消息。邓立钢从昨天进去,就一直没有出来。他手下的人倒是挺勤快,上午九点准时开了店门。没有客人来,他们就忙着修理台球桌,换台球桌上破旧的台布,一上午忙忙碌碌的。我眼睛盯着台球馆,心里想着煤矿那里的抓捕情况。下午一点,葛守佳的电话打来了,抓住了吉大顺。我下令,立即收网。三个组一起行动。

邓立钢被噩梦惊醒了,他梦见自己孤身一人在荒地上走。地面突然变得像胶水一样黏稠绵柔,脚被地面死死地纠缠住。他拼命挣扎,越陷越深。

醒来后,莫名的焦躁袭上心头,白天左眼跳完右眼跳,晚上噩梦连篇,店里多大的事都能摆平。家里的老婆浑身是刺,扎得人手疼。唉,脓包既然拱出来了,下刀子剜是早晚的事。

二彪进来问邓立钢:“今天去不去吃羊蝎子火锅?”

邓立钢说:“不去,你也别出去了。这两天,总觉得哪有点不对,你留在店里帮忙照看一下。”

“哪儿不对?”二彪问。

“我要知道哪儿不对就好了。”

邓立钢用电锅给自己煮了一碗方便面。几口吃下去肚子便饱了,感觉胃里依旧空着。他趿拉着鞋,去了地下一层的足疗馆,叫手艺最好的师傅去2号房,给他做个全身按摩。

老胡如约来到2号房,邓立钢觉得心神不定,说:“还是去顶头的那间房吧。”

那是一间没有窗子的库房,房间里堆着床单和毛巾以及一些杂物。

邓立钢趴在床上,享受着老胡纯熟的手法。全身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老胡关了灯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石毕发胖以后嗜睡,晚上十一点上床,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一点是常事。冯双环从不叫他起床,儿子已经上中学了,不用送和接。男人在床上睡着,总比在赌桌旁边坐着强。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顾客,一会儿做熟了饭,再叫他起来吃饭也不迟。冯双环嗑着瓜子看电视,顾京进了店门,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石毕。冯双环认出来,他就是昨天那个来买茶叶的人。

冯双环满脸是笑地问:“茶叶喝着咋样,不错吧?”

顾京把那包茶叶,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说:“回去打开看了,全是梗,没几片茶叶。”

冯双环的脸立刻沉下来:“买的时候,你可是瞪着两只眼睛看着的,当面锣对面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不退,你帮我换别的茶。”

“进嘴的东西,不能换。”冯双环态度坚决。

“做买卖不能一锤子砸到底吧?”

“砸了怎么着,你还能把我的店封了?”

“你还讲不讲道理?”

“不用讲,我就是道理。”

“好男不跟女斗,把你家老爷们儿叫出来,我跟他过过话。”

“他伺候不着你,你哪儿来的,痛快回哪儿去!别在这儿跟我磨牙。”

小马进来,看了他俩一眼。冯双环觉得他是来救援的,冷着脸问:“你干啥?”

小马掏出来一百块钱,放在收银台上说:“充话费。”

“机器坏了,充不了。”

小马说:“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坏了?”

“人还有好好地出门,‘嘎巴’一下就死在当街上的呢,机器怎么就不能坏?”冯双环没好气地说。

小马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就这个态度!”

“这个态度就不行!”

“不行咋的?你还能一铁锹把我从地球上铲到月球上去?”

“我去工商局投诉你。”

“去,赶紧去!别放屁砸后脚跟,伤着自己。”

躺在后屋睡觉的石毕,被吵醒了,竖起耳朵听着。

顾京说:“就凭你这个态度,茶叶必须给我退了。”

冯双环骂道:“你拉出来屎还带往回坐的?擦屁股的事,回家找你妈去,别在我这里耍无赖!”

“你不给我退钱,你今天的买卖就做不成了。”

冯双环跳着脚骂道:“你出门打听打听,我冯双环怕过谁?你动我店一根手指头试一试?我让你五指变成四指!”

石毕从后屋出来,看到双方剑拔弩张的架势,紧走几步拦在他们中间。他从口袋里掏出来钱,塞给顾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茶叶不满意是可以退换的。”

冯双环立刻急了,伸手去抢钱,石毕挡开她的手。

石毕对小马说:“兄弟,你从这里出去一拐弯,那一家商店也能充电话费。”

石毕举胳膊指路的瞬间,顾京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掰,石毕疼得当下跪倒在地。小马立刻抄住他的另一条胳膊,往后一扭给他上了背铐,拉着他出了门。

冯双环惊呆了,愣了几秒钟,立刻冲出门。她跑进隔壁饺子馆的后厨,抄起案板上的一把菜刀就往外跑。

胖嫂吓了一跳,追到门口大声喊:“干啥?你要干啥?”

冯双环扯着嗓门喊:“黑社会的来绑人,我跟他们拼了!”

胖嫂怕被牵连,退回到屋里,趴着窗户往外看。她看到两个男人押着石毕往车跟前走,石毕两脚拖在地上,被拉着往前蹭。

石毕大声喊:“我是守法公民,你们为啥抓我?”

冯双环挥舞着菜刀扑过来,小马一个腿绊,把她绊倒了,菜刀甩出去老远。冯双环从地上爬起来,她鼻子摔出了血,伸手抹了一把,弄得满脸是血。顾京和小马一人架着石毕的一条手臂,把他塞进车里。

汽车一溜烟开走了。冯双环疯了一样在后面追。胖嫂捡回来自家的菜刀,走回到自家门口,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和追着那辆车疯跑的女人。胖嫂的丈夫在围裙上擦着手,站在胖嫂的身后。

胖嫂说:“我提醒过冯双环,抬头老婆低头汉,她后老公这个人不好惹。她认为我说这话是嫉妒。看看,被我说中了吧?”

位处地下的足疗馆光线昏暗,走廊两侧一共十个包间,每个包间的门都关着。

我叫杨博用当地的手机号码拨号,我俩竖着耳朵仔细听,没有听到手机铃声。我用口型说:“放在振动上了。”

杨博点头,他又拨手机号。

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响声。邓立钢醒了,拿起手机看,显示屏上是一个陌生的当地号码。他放下手机,闭上眼睛由着它响去。手机继续振动着,邓立钢索性把电话挂了。

一个服务员抱着一摞毛巾走过来,问杨博:“你找谁?”

杨博说:“找管事的人,我想做个全套按摩。”

“去上面开个单子就行。”

“上面没人。”

“这个点儿都去吃饭了,你们等一会儿吧。”

我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后门?”

服务员摇摇头说:“没有。”

“你领我看看。”

服务员领着我在足疗馆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后门。服务员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我安排四个特警,一间房屋一间房屋仔细搜查。

我站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前,杨博说:“摸过底了,这是一间库房,从来不用于营业。”

我离开那间库房,想了一下,又走回来,低声说:“你再拨一遍电话。”

杨博拨电话,我竖起耳朵细听,听到了蚊子飞行一样细小的嗡嗡声。

库房里漆黑一团,一块手机屏幕上的光亮照在躺在床上的邓立钢的脸上。他心里琢磨:“这个电话一遍一遍地打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一脚踹开房门,一个箭步冲进去。邓立钢反应极快,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跳起来,把我直接扑倒在地,膝盖死死压在我的胸口上。我一掌狠狠拍在他的喉头处,邓立钢身子软了一下,弹簧一样跳起来往外冲。我追了出去,邓立钢往楼上跑,等在地下室门口的特警,飞起一脚把他踹下了楼梯。

邓立钢一骨碌爬起来,我的枪直接顶在他的脑门上。邓立钢不怕死,飞起一脚,踢飞了我的枪,撒腿往走廊深处跑去。我捡起手枪追过去,杨博紧跟在我身后。邓立钢窜回库房,我跟着往里面冲。邓立钢推倒了橱柜,差点砸中我。我踩着橱柜跳进库房,房间里一片漆黑。我一脚踩空,掉进了深洞里,摔得眼前金星乱飞。我挣扎着爬起来,用手机光亮照看四周。洞壁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邓立钢真是个亡命徒,防患于未然,早早把逃生的路都挖好了。

我顺着地道往前追,这条通道跟一个宽敞的菜窖连在一起。菜窖里面阴冷潮湿,堆着萝卜、白菜、土豆和一箱一箱的酒。一个黑影顺着梯子蹿了上去,黑影顺手把铝合金的梯子抽了上去。我急得跳脚,洞壁上有凹凸不平的砖缝,我手抠脚蹬洞壁,拼命爬了上去。

我发现这里是后院,四周是一人高的院墙。梯子扔在菜窖口,邓立钢早已不见了踪影。我跟邓立钢脚前脚后,相差不足三分钟,地面冻得梆梆硬。遁地,土行孙在世也没有这个速度。足疗馆周围方圆几百米,特警严阵以待,邓立钢就算长出来翅膀,也不可能飞起来。我两眼冒火,嗓子眼窜烟。这个王八蛋到底藏到哪里去了?我跃上墙头四下看。墙外边五十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公共厕所。一辆装满麻袋的卡车,停在离墙七八米远的地方。司机从厕所里出来,拉着裤子拉链走到汽车旁边。他拉开车门,发动了汽车。我从墙头跳下来,拦在车头前面。

司机吓了一跳,摇下车窗问我:“你要干啥?”

“车上拉的啥?”

“你管得着吗?”

我掏出警官证给司机看。

司机立刻改口道:“土豆。”

“我上去看看。”

司机二话没说,从车上下来,配合我的检查。我爬上卡车,一袋土豆近百斤,我一袋一袋地翻着,翻出了一身大汗。

司机不知道我在翻什么,说:“这一车都是土豆,没有违禁品。”

我用手背擦汗,眼珠无意往旁边一瞥,看见角落里露出一片布料。我心头一震,两步跨过去,布料上压着的麻袋突然竖了起来,邓立钢两手举着麻袋,一跃而起,双臂叫力,把一百斤重的麻袋砸向我。

我闪身躲开,邓立钢趁机飞身跳下卡车,我紧跟着他跳下去,司机惊得两手抱头蹲在地上。邓立钢没有穿鞋,提不起速,我玩命追上了他。空手道对拳击,最终变成你死我活的厮杀。我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腿弯处,他猝不及防,扑通一声跪下。我把枪顶在他的后脑勺上,杨博追上来,枪顶在他的胸口,我俩同时子弹上了膛。

两个一米八高的特警冲上来,把邓立钢脸朝下掀翻在地上,反戴铐子,脚镣也戴上了。邓立钢一翻身坐了起来,阴郁的目光扫向面前站着的四个男人,问道:“你们是哪儿的?”

“省厅的。”至于哪个省,我没有说。

“凭啥抓我?”

“现在全国打黑除恶,你不知道吗?你涉黄涉赌。”

邓立钢没有吱声,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了几分轻松。他认为他在绥录市算得上有头有脸,就这点儿小事,过几天就会被捞出来。

我们押着穿衬衣衬裤的邓立钢往大门口走,呼啦啦跑过来一帮年轻人。不用问,这些人是跟着邓立钢混饭吃的喽啰。他们连喊带叫,要我们把人放了。

我厉声喝道:“警察办案执行公务,你们都给我滚远点儿!”

混混们手里拿着木棍,咋咋呼呼不信邪。

“不走,小心我毙了你们!操!”我双眉紧锁,掏出了手枪。

杨博和两个特警同时打开枪的保险,枪口对着那帮混混。那帮小子盯着我们手里的枪,不敢上前了。

一辆帕萨特车疾驰而来,停在我们面前,两个特警和杨博立刻把邓立钢弄上车。司机非常紧张,没等我抬腿上车。他一脚油门,车一溜烟开走了。

我被甩在原地,脑袋里有些发空。混混们见我落了单,虎视眈眈地围上来。当警察这么多年,啥阵仗没见过?我掏出来手枪,子弹上了膛,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我的枪里有五颗子弹,哪一颗都比你们跑得快,谁敢嘚瑟,我一枪就干翻他!”我冷冷地说。

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关键时刻,没人舍命跟我来真的。我不慌不忙地回到足疗馆,走进邓立钢做按摩的那间储藏室,把他的衣服裤子和鞋用床单包了,从里面出来。那帮小子还像一群呆头鹅一样,傻站在那里。我在街上拦出租车,司机见我手里拿着枪,没人敢停。我把枪掖进腰间,挑衅地看了混混们一眼,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我走出去很远,混混们才追了上来。

杨博突然发现我不在车上,问:“彭局呢?”

特警面面相觑,杨博气急败坏地大骂:“你们把罪犯装到车上,把彭局一个人扔在匪窝里,脑袋被驴踢了?”

帕萨特原地掉头,轮胎擦地发出怪叫声。我身背包袱,手里拎着手枪,在街上大踏步地走,混混们远远跟着我。我连拦两辆出租车都没有拦住,混混们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我站稳脚跟,准备迎接一场恶战。就在这个时候,帕萨特冲进人群,杨博打开车门,我立刻蹿上车,关上车门。司机一脚油门,帕萨特一溜烟开走了。

邓立钢戴着头套,扭头从后车窗往外看,什么也看不见。看这小子坐着的架势,就知道他身体松弛,一点都不紧张。

帕萨特开到安全局门口,追着石毕跑到这里的冯双环,被门卫拦在外面,她拼了命往里闯。门卫往外拖她,她撒泼打滚,扯着嗓门叫:“老孙!孙学全!”

石毕和冻得浑身颤抖的邓立钢被押到安全局地下室初审,我摘下蒙在他们头上的头套,把衣服和鞋子扔给邓立钢。

邓立钢穿戴好衣裤和鞋子,抬起头,眼睛盯着我问:“你们的口音不是当地的,你们到底是哪儿的?”

我说:“雪城公安局。”

邓立钢和石毕心里顿时清楚,惊天的大案子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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