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让他死了吧
初春的午后,民部副总长陈远的宅邸里,几株老梅还没谢尽,残花瓣被风吹着扫过石阶。
茶室里飘着廉价的茶末味儿,三个门生围着炭盆,盆里的劣质炭偶尔爆出火星。
“老师您说说!”
最年轻的那个突然摔了茶盏。
“里长这新政是要逼死我们!我爹跟着他打江山时落下一身病,现在反要流放去暹罗?”
碎瓷片溅到炭盆里,激起一阵灰烟。
另一个门生冷笑。
“兔死狗烹!当年需要咱们卖命时说得天花乱坠,现在江山稳了就要卸磨杀驴!”
他扯开官袍领口,露出胸前一道箭疤。
“这伤是为谁挨的?”
陈远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粗陶茶壶,壶身还沾着炉灰。
他抬眼望向窗外,魏府方向的天空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老师您倒是说句话啊!”
第三个门生红着眼眶。
“我娘瘫在床上三年,里长连块参都没赏......现在还要把我调去乌思藏!”
炭火噼啪一响,陈远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昨儿夜里......我瞧见里长书房灯亮到四更。”
他慢慢斟茶,茶水混着茶末显得浑浊。
“他案头摆着三碗冷粥,那是他一天的饭食。”
年轻门生还要争辩,突然愣住。
他想起上月送公文时,确实看见魏昶君那件官袍肘部补丁叠着补丁,袖口都磨出了毛边。
“你们嫌新政严苛......”
陈远苦笑。
“可曾见里长给自家族人谋过一官半职?他亲弟弟如今还躺在驻北城的大雪里。”
“里长的娘,到死也没想明白,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可里长是私下里落过泪的......”
茶室静下来,只剩炭火轻微的爆裂声。
第三个门生无意识地搓着官袍上的补丁,那是他娘子昨夜才缝好的。
可里长没家人照顾他了......“咱们觉得委屈......”
陈远望向魏府方向。
“里长担着整个天下的分量,可曾喊过一声累?”
他颤巍巍起身,从柜顶取下一卷《红袍律》手稿。
“这上头每个字,都是他在油灯下一笔一划改出来的。”
门生们低头看着自己靴尖。
最年轻的那个突然发现,老师布鞋底已经磨得透光,脚趾轮廓清晰可见。
“我知道你们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春风卷着残梅吹进茶室,炭盆渐渐熄了。
陈远最后轻声道。
“去吧......收拾行装,咱们这些老家伙,总得给年轻人腾地方。”
他眼角深深的皱纹里,藏着说不清是苦楚还是释然的光。
与此同时,徐白海宅院的书房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帘,在青砖地上切出细长的光斑。
几盆文竹在窗台投下婆娑的影,空气中飘着墨锭和旧书卷特有的涩味。
“总师,这新政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李副总师猛地拍在紫檀木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轻轻晃动。
他指着摊开的《红袍新政纲要》。
“您看看这条,需赴海外任职八年,我今年四十有三,此去暹罗,还能活着回来吗?”
王副总师苦笑着摇头,手中的青瓷茶盏泛起涟漪。
“我家老母七旬有余,昨日还念叨着要给我看孙子......”
他袖口露出的手腕瘦可见骨。
“这一去吕宋,怕是......”
徐白海默默抚过案上那方端砚,砚台边缘已被磨得光滑。
他没说话,他甚至比谁都清楚,启蒙部在经历了保庵录事件,财务公示和查处贪官事件后,现在上来的一批人,对红袍天下忠心耿耿,对百姓良善,都是做实事的,可就是这样,里长还是容不下他们里长变了?
徐白海怔怔然出神。
阳光照在他花白的鬓角上,映出细密的汗珠。
于是他又低下头,神色恍惚。
眼眸空洞,听着耳边几名副总师嘈杂的埋怨声,想到了十多年前,里长请自己和保庵录,南道赢,楚意四个落第书生去莒州的时候,那时候里长刚刚考上功名......他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想到了里长那时候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以前他是担心百姓的,现在的他此次新政,依旧只是担心红袍天下,有新门阀诞生,再欺负百姓......所以,里长没变?那是谁变了?
“你们可知道......”
这一刻,徐白海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
“昨日我去送公文,看见里长案头的粥碗里,飘着几片菜叶。”
“里长吃的东西,百姓都不吃了......”
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砚台上的刻字。
张副总师正要开口,忽然瞥见徐白海官袍下摆的补丁,针脚细密,却用了不同颜色的线。
他想起上月见魏昶君时,那位天下之主的外袍肘部,补丁叠着补丁。
徐白海缓缓起身,从多宝阁取下一卷泛黄的书稿。
展开时,墨香扑鼻而来。
“这是里长批注的《蒙学纲要》。”
他指着页边密密麻麻的朱批。
“每处修改,都是三更灯火下完成的。”
书房里静了下来,只听见窗外麻雀的啁啾。
阳光移过博古架,照在一尊缺角的陶俑上,那是徐白海在莒州蒙学堂收到的第一个学生送的。
“好好和家人道个别吧。”
徐白海轻声道,目光掠过众人。
“我们要去的海外,也有孩子等着识字明理。”
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里长背负的,何尝不是这般重量?
徐白海甚至想到里长疲惫和迅速苍老的身躯,还有案子上永远堆积如山的奏疏。
这一刻,他苦笑着,他似乎知道里长为什么一切都如此匆忙,甚至不顾这些政策对他自己的影响和名声。
这个天下,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所以才这样拼命的给后世搭建出框架......微风拂过竹帘,光影摇曳。
几人相视无言,唯有砚台里的墨香,依旧在午后的空气中静静流淌。
另一边,红袍军,牛铁坐在总长府的书房里,窗外是保定城华灯初上的景象。
他手中捏着那份刚刚送达的调令,纸张的边缘已经被他捏得发皱。
堂弟牛壮站在他对面,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的堂弟牛壮猛地推门而入,脸上写满了愤懑。
“哥!要不然......让里长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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