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孽缘
女人愣住了,眼神里的希冀,迅速黯淡下去。
“我……我只想找到我丈夫。”
她的声音干涩无比。
“不需要看什么前世今生。”
顾亦安了然。
眼前的女人三四十多岁,风韵犹存,从保养得当的皮肤、和衣着品味来看,年轻时定是个美女。
但她谈吐间,带着知识女性特有的理性,显然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抱持着天然的怀疑。
她只是病急乱投医。
顾亦安靠在椅背上,身体微微后仰,摆出一个舒适又疏离的姿态。
“那更简单,说说情况。”
女人的叙述有些混乱,但核心很清晰。
丈夫失踪一周,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人间蒸发。
“没报警?”
“报了。”
女人脸上浮现一抹苦涩,
“可警察说,他只是不接我的电话,和他的朋友还有联系,不构成失踪,他们管不了家庭矛盾。”
顾亦安明白了。
这压根不是什么离奇失踪案,就是一出现代都市里,再常见不过的家庭纠纷。
夫妻闹别扭,男人离家出走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借题发挥,为窃听器另一头的“观众”,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玄学大戏。
“因为何事离家?”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扎破了女人紧绷的神经。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委屈。
“当初我们结婚,我爸妈就不同意,嫌他家里穷,没根基。”
“可我没嫌弃,我觉得他有才华,有上进心。”
“谁知道,结婚后,他做什么都不顺。在单位跟领导处不来,一气之下辞职。”
“后来跟着人去干建筑,当了个小包工头。”
“心又太软,工程款要不回来,就自己拿家里的钱,给工人发工资,把我们攒的那点钱……全都败光了。”
她停顿了一下,呼吸加重,似乎在竭力平复情绪。
“这些我都没怪过他。真的,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要孩子。”
“他却偏要,为了这事,我们吵了好几年。”
“这次……这次我话说重了些,骂了他几句没出息……他就走了。”
顾亦安的视线,落在她那件看似低调,实则出自名家之手、价格不菲的裙子上。
再结合她无意间透露的“丁克”思想,心中已然勾勒出整个故事的轮廓。
一个出身贫寒,自尊心极强,急于向妻子和岳丈证明自己的男人。
一个家境优渥,思想前卫,无法理解丈夫那种执念的富家女。
再加上建筑行业大环境恶化,事业的屡屡失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但在顾亦安眼里,这都不是问题。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让他公开表演“天眼神功”的绝佳素材。
“只要人还活着,三界之内,五行之中,便有迹可循。”
顾亦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能找到他的位置。”
女人被他这股强大的自信,震住了,迟疑地点点头。
“如果……如果真能找到,十万没问题。”
“我施法,需要媒介。”
顾亦安伸出手。
“他常用的,与他气息纠缠最深的个人物品。”
女人想了想,从爱马仕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袋,倒出一枚男士铂金戒指。
“这是我们的结婚戒指。他一直戴着,那天吵架,他……他扔在了地上,我捡起来了。”
“你看,这个行吗?”
戒指款式很旧,内壁刻着一个“青”字,表面布满细小的划痕,显然常年佩戴。
“可。”
顾亦安接过戒指,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咔哒”一声,将工作室的门反锁。
“我入定时,天眼暂开,神游物外。”
“期间,切记,不可出声,不可妄动,否则惊扰法驾,前功尽弃。”
他刻意把气氛渲染得无比严重。
女人果然信了,用力点头,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顾亦安盘膝坐到沙发上,将那枚戒指握在掌心。
他没有立刻发动能力,而是先做足了全套的仪式感。
闭上双眼,嘴唇微动,一连串古奥艰涩的音节,从他口中吐出。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天眼无量,地眼神通,开我法眼,照见虚空……”
这套咒语是他胡乱拼凑的,别说别人,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窃听器后面的人听来,这就是“专业”。
念毕,他并指如剑,在自己眉心处虚虚一点。
“起!”
一声低喝,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下一秒,神念沉入戒指。
无边的黑暗中,戒指散发出无数道彩色的丝线,纷繁复杂。
其中,一道格外粗壮的金色轨迹,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就是它了。
神念如针,猛地扎入。
嗡——
感官切换。
视野瞬间被一个陌生的环境填满。
这是一个简陋的农家院子,地上跑着几只芦花鸡。
他正坐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身边,传来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皂角和油烟的女人气息。
男人似乎有些疲惫,一动不动地望着院子里啄食的鸡鸭。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咔哒。”
清脆的打火机声响起。
男人侧过头,一张朴素的,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人脸庞凑了过来,正举着打火机,小心翼翼地为他点烟。
女人的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崇拜的笑意。
“薛总,茶凉了,我给您换一杯热的吧?”
女人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乡土口音。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嗯”。
薛总!
成了。
二十秒,顾亦安果断收回神念。
意识回归身体,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大脑飞速运转。
事情比他想的还要简单,也还要复杂。
表面看,是男人出轨,找了个情人。
但深层次挖掘,一个事业惨败、被老婆骂作“没出息”的男人,从那个光鲜亮丽却让他倍感压力的家逃离,躲进这穷乡僻壤。
在这里,他不是那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失败者,而是被人仰望的“薛总”。
那个姿色平平的女人,能给予他的,是那个漂亮能干的妻子,永远无法给予他的东西。
——崇拜和绝对的顺从。
这是男人可怜的自尊心,最后的避难所。
帮这个女人找到丈夫很简单。
直接告诉她地址,让这个女人开车过去,上演一出原配手撕小三的戏码,然后拿钱走人。
但这,不是顾亦安想要的。
他要的,是让“天眼神功”彻底脱离科学能够解释的范畴。
主意已定。
他缓缓睁开双眼,脸上却不是找到人的喜悦,而是一片凝重与困惑。
“不对……不应该啊……”
他喃喃自语。
“为何……为何有如此强的阻隔之力?”
女人一直紧紧盯着他,看到他这个表情,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期待的目光,瞬间化为失望。
果然,是个骗子。
顾亦安没等她开口质疑,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决然。
“罢了!看来寻常法门,已破不了这障眼之法。只能动用本门禁术了。”
他盯着女人,沉声道:“你过来,坐到我对面,闭上眼,放空心神,什么都不要想。”
女人虽然满心疑虑。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选择再信他一次。
她依言坐到顾亦安对面的地毯上,闭上了眼睛。
顾亦安深吸一口气,再次闭目。
这一次,他换了一套更离谱的咒语。
“无上天魔,极乐世尊,般若波罗,嘛咪嘛咪哄……”
他一边胡言乱语,看似在奋力施法,实则大脑正在疯狂构思着接下来的剧本。
几分钟后。
顾亦安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震惊,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原来……是你!”
女人被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彻底搞懵了,茫然地睁开眼。
“我?”
顾亦安不答,只是摇头,一副欲言又止,悲天悯人的模样。
“你丈夫,姓薛,没错吧?”
女人瞳孔骤然收缩,她从未向对方提起过丈夫的名字!
“找到他了。”
顾亦安缓缓说道。
“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他。可是……”
他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女人的心上。
“你找得回他的人,却找不回他的心。”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女人最深的痛处。
她身体一颤,几乎要哭出来。
“大师,我该怎么办?”
顾亦安看着她,眼神变得深邃无比。
“我不但能帮你找回人,还能帮你找回他的心。”
“而且,这一单,我分文不取。”
女人彻底不解了。
“为什么?”
顾亦安没有回答,只是幽幽一叹。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嘉靖年间,临河有一富家女子,闺名小青。”
“一日于西湖边游玩,见一狸花猫失足落水,于岸边大呼救命。”
“此时,一穷困秀才路过,名唤萧十郎,闻声毫不犹豫,纵身入水,将那狸花猫救起。”
“郎才女貌,因此结识。两人一见倾心,两情相悦。”
“小青为不伤秀才自尊,隐瞒了自己富家女的身份,只说是小户人家,并拿出自己的体己钱,资助萧郎读书。”
“不久,两人私定终身,小青珠胎暗结。”
“次年,萧十郎赴京赶考,临行前与小青立下山盟海誓,言明金榜题名之日,便是八抬大轿迎娶之时。”
“然后呢?”
女人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顾亦安的嘴角,拉起一道若隐若现的线条,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然后,萧十郎高中状元,名动京城。”
“礼部尚书看中其才华,欲将爱女许配于他。”
“面对泼天的富贵,萧十郎犹豫了。”
“他衣锦还乡,却不是为了迎娶小青,而是为了断绝过往。”
“小青在码头看到那高头大马,状元红袍的萧郎,身边站着那位千金小姐,瞬间心死如灰。”
“当夜,她身着嫁衣,怀着腹中骨肉,投湖自尽。”
“一尸两命!”
故事讲完了。
工作室里一片死寂。
对面的女人,早已泪流满面。
这个故事,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她自己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这……这就是我的前生吗?”
她哽咽着问,“我……我就是那个小青?”
顾亦安缓缓摇头。
“不。”
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
“你的前生是,萧、十、郎。”
女人脸上的悲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抗拒。
“不可能!”
她激动地反驳。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男人!”
顾亦安对她的激动无动于衷,只是平静地问。
“你知道,我为何这一单分文不取吗?”
女人困惑地看着他。
“因为这也是我的前生。”
女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顾亦安迎着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就是那只狸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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