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独一无二的你
车队陆续前进到了距离“明日”基地最近的安全地带，车队要在这里分两路。
一路护送需要转移去明日基地的伤员，一路留在这里等人汇合。
主要是为了转移宋恒，让他在医护条件更好的“明日”基地得到救治，以及归还部分梁辉从“明日”基地借来的人手和设备。
涉及科研院，林希下车协助他们换车。
双脚落地，林希潜意识开始抗拒靠近那辆救援车。
宋恒和科研团队都在里面，里面会是什么情形？
溃烂的伤口和陆未描述的辐射后遗症在林希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步伐沉沉来到了救援车门口，里面有些动静，有讨论声有脚步声也夹杂着一些哭声。
林希踩着台阶上去，赵婧正在清理那一地头发，都是随行科员们的。
白盾基地内部秘密实验室门打开的瞬间，虽然辐毒丧尸没有直接靠近她们，但她们也受到了辐射，症状比宋恒轻一些而已。
至于到了什么程度，大家对这一领域都没有深入了解。
车厢里弥漫的恶臭更加浓郁，林希稍稍抬眼就能瞥见最里面病床上的一团红色，她视线有些放空，下意识避免看清宋恒的模样。
但她强迫自己向前走去，生命体征检测仪上的数据已经非常危险，军医束手无策，只等车队安排妥当去往明日基地转手到更专业的医院去。
宋恒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已经不省人事，他有先见之明，该交代的事情他早已趁清醒时交代完了。
向昕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三三，车队准备就绪。请无关人员下车转移至新的安置车辆，我们要出发了。”
“嗯。”
林希抬眼对大家道：“不去‘明日’基地的人可以下车去4号车。”
她之前对宋恒团队其他人说过，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和宋恒一起留在“明日”基地，或是和她一起长途跋涉去往“守望”基地。
闻言，大家都沉默了。
赵婧代表剩下的团队回应道：“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我们决定和你一起去新的基地。”
赵婧肩上都是脱落的头发，眼圈发红，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察觉到林希若有似无的惊讶目光，她机械地回复道：“老师让我们和你一起去新的基地继续研究疫苗，大家都想完成老师的……心愿，继续进行我们的科研研究。”
那是他们整个团队同行至今的共同目标和信仰。
“嗯。”不管他们有什么前嫌和个人恩怨，林希相信这一点一定是真的。
临到分别，大家都深深回望着宋恒。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分别就是永别。
他们都是从南华科研院一路跟着宋恒走到了今天。宋恒是他们的老师，也是他们的上司。
他们背地里怨怪过宋恒是个不通情理的研究狂，给他起过外号。但大家打心里都是佩服宋恒在科研领域的奉献精神。
末世以来他们不是亲人，却几乎日日相见共同出生入死，向着统一的目标前进，早已超越了普通同事和师生情谊。
悲伤在离别前被无限放大，林希也不能幸免。
她好像有一瞬间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个下午，她站在鸿文医院看着母亲即将离世的模样。
哭泣声没有回荡太久，大家都知道在这耽搁没有任何作用，只会阻挠大部队的前进，于是纷纷服从安排转移到了另一辆车。
林希带着从医疗车新取来的药物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梁辉和向昕已经整装待发，临行前还陪着陆未。
现在的陆未躺着不省人事，双手被手铐禁锢。
梁辉知道即将出发，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露出半边笑容，对陆未道：“陆哥，我们去去就回，希望回来的时候你已经醒了。”
向昕则是拍了拍林希的肩：“三三，陆哥先交给你，等我们回来。”
“嗯。”
车门关上，车队出发。
林希看着医疗车渐渐远去的背影，她知道里面的宋恒还活着，也知道这一去，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曾经一起度过的艰难日子和后来的嫌隙在死亡面前都显得渺小。
林希默默坐在陆未身旁消化着这一切。
眼前的陆未已经高烧昏迷五个小时，体温一度高到爆表难以测量。
嘴唇和皮肤的颜色反了过来，该红的地方苍白着，该白的地方透着不正常的红色。
林希已经把能用的药全都用上了，最大程度地阻止病毒蔓延，也尽量让现在还是“人”的陆未退烧舒服一些。
可他似乎没有醒的征兆。
宋恒走之前已经做了好几版疫苗调整构思。
陆未注射的是还没经过测试的初代疫苗，古往今来疫苗从研制到投入使用往往要经过很多次修改和调试，这个疫苗到底有没有用，又会有什么副作用，林希都没法准确估量。
陆未到底会不会生出抗体抵抗住病毒？即使抵抗住了，他身体里的丧尸病毒也没有药物可以根治。
林希忽然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大石，让人喘不过来。
父母去世后，她这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带来的恐惧。
她曾经无所谓生死，漠视别人的死亡，也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可这一世她捡起了太多东西，也拥有了太多曾经未拥有的东西。
人一旦有在乎的东西，就会畏惧失去，会不甘就此死亡。
宋恒会像曾经的陆未一样受尽折磨死去。
林希再一次认识到面对别人的死亡是一件如此可怕的事。
父母去世后她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与人交往却从不与人深交，没有特别亲近的人，也没有特别在乎的人，她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都说父母才是最可靠的人，父母才是永远站在身后的人。
可是她没有了。
连父母都会离去，别的关系又怎么会永远存在。
畏惧亲密关系的割裂，所以干脆游离在外不去拥有了。
她不禁开始思考自己这一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于她而言最亲近的就是面前的陆未刚刚离去的向昕和梁辉，再有，也许就是宋恒。
宋恒快死了，陆未生死未卜。
向昕和梁辉刚刚远去。
熟悉的车辆怎么会突然这么空旷，世界好像又只剩她一个人。
林希头痛欲裂，下意识将脑袋靠了下去，闭眼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用另一个人的心跳声安慰自己情况还没那么糟。
不知过了多久，炽热的触感轻轻搭在了她的肩头。
林希睁眼，她猛然弹坐起来。
赶紧从旁边拿过笔记本和笔装模作样记录呼吸心跳数值。
陆未睁眼了，也许是高烧所致，他两眼透着迷茫的水光。
林希凭经验判断出现在的陆未没有变异的征兆。
陆未甚至能用被手铐禁锢的双手撑着临时床板将自己撑坐起来，他看了眼林希的笔记本，声音微微沙哑道：“是24。”
“啊？”
陆未：“你写错了，我刚才呼吸了24次。”
“……”林希皱了皱眉：“我是医生，听我的。”
“……好吧。”陆未没有揪着这个话题。
林希放下笔记本，尽量平复语气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未眼神空洞了一会，然后望着林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刚才我感觉好像死了，醒来看到你，发现我还在‘这个世界’，真好。”
这话不太像是陆未会说的话，但林希懂了。
他大概怕睁眼会在陌生的地方醒来，那个地方是另一个世界。
但那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他会在某年某月醒过来，身旁是熟悉的环境，家人、朋友也都还在，那个世界太平安宁，一切可怕的事都还没发生。
林希心头一酸。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用平静的声音道：“我是说生理方面。我要做疫苗测试记录的。”
陆未：“酸痛，热，恶心。”
“嗯，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发烧症状。”林希默默记录着。
“现在是什么时间？”陆未问道。
林希：“你刚刚昏迷了五个小时。”
她向陆未介绍着现在的情况：“宋恒……受到了辐射，急需救治，梁辉和向昕把他送去明日基地，顺便领些支援物资。我们现在在明日基地附近的安全地带，等他们回来后一起出发去守望基地。”
“嗯。”陆未看着自己的手铐低低应了一声。
车厢静默了一会儿，林希忽然想起什么，从旁边取出保温杯和焖烧杯，分别从中倒了水和粥给他。
陆未没有变异，现在就是一个“生病”的正常人。
虽然双手被禁锢，但端着杯子喝水端着碗喝粥不难。
只是这粥实在是……太难喝了。
林希观察着他的表情。
本来很悲伤，但见陆未也被自己的回旋镖扎中忽然觉得好笑。
“你也知道焖烧杯煮粥有多难喝了吧。”
“……”
简单进食后，林希又问了一些具体感受记录在本子上。
陆未神志清明，身体也无明显变异现象。但他拖着一双手铐看起来有些吃力，刚才昏迷时手腕被手铐勒得发红。
林希发现了这一点：“你……我先给你解开手铐？”
陆未摇摇头。
他问：“我如果还是变成丧尸了怎么办？”
林希低头继续书写以掩饰情绪：“当然是打死了。”
丧尸都该被打死的。
陆未叹了口气：“那就好。”
“……”林希愣了愣，目光有些黯淡。
她不想和陆未面对面坐着被人观察表情，于是换了个位置坐在陆未旁边的座位。
林希状似轻松开玩笑道：“敲烂你的脑壳，让你也感觉一下被爆头。”
“……”陆未反应了一下，回应：“我感染的是硬化丧尸的病毒，骨骼硬化，敲脑壳怕是没用。”
“不会变的。”林希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信，“能不能对我们的科研成果有点信心。”
“……”陆未沉默了一会，“嗯，我相信。”
车厢很安静，那两个吵闹玩笑的不在，他忽然想说一说刚才的感想。
“我昏迷的时候想了一些事。”
林希：“有能力思考，看来昏得不深。”
还有能力数自己的呼吸。
陆未却没顺着她的话题变轻松一些。
他继续说道：“我们两个都能重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只有一个人死了会怎么样？”
林希：“死去的那个会去新的世界，活着的那个，还留在这里。”
她曾和陆未证实过这点。
林希不想假设别人先死，于是用自己做假设：“如果我去了新的世界，而‘真实的你’还卡在这个世界。我去找初始化的你拯救世界，你会加入吗？”
陆未思考了一下：“会的。那个律师没有现在的我强悍，也没有现在的军衔和地位。但会支持你现在做的事。”
林希点了点头，想象了一下那种可能。
陆未一直是坚定的求生者。他主动找过求生伙伴，也曾向林希试探着发过邀约，但当时的林希只想一个人苟活，于是他们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
如果1.0版陆未看到的林希在拯救世界，他会加入帮忙的。不仅为世界，也为自己。
陆未现在情况特殊，林希没拿他先死的情况做假设。
但陆未拿自己假设了一下：“如果我去了新的世界，我会继续做这一世没完成的事，会招纳伙伴，梁辉和向昕一定能被说动。你……”
林希顺着他的假设思考了一下：“如果你来找初始版的我和我说丧尸爆发末日要来，我……也许根本不信然后丧尸爆发的时候被踩扁在公司门口，也许变成了丧尸到处游荡。”
她又自嘲地笑了一下：“也许信了，然后疯狂囤货建安全屋躲起来。”
反正那时的“林希”没有现在的觉悟。
陆未没有反驳她的假设，沉默了很久才说：“这个世界的你是独一无二的你。”
重生多次，陆未的内核从来没变，他只是因为重生拥有信息差而在能力和认知方面有所提升。
梁辉和向昕没有重生能力，但他们也会像这一世一样被说动。
只有林希在一次次死亡中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只有一个世界有这样的林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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