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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疏影安居


时光在督军府高墙内悄然流逝。

顾清平所在的“疏影阁”虽依旧偏僻冷清,却在她精心打理下,渐渐透出几分生机。

她带着清安将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那小块花圃也撒上了易活的茉莉和薄荷种子,冒出了嫩绿的芽尖。

清安的身体是顾清平的头等大事。

她严格遵循卡尔医生交代的西药疗程,又凭着记忆中学来的食疗方子,仔细为他调理。

她甚至大着胆子,以“弟弟病后体虚,需温和进补”为由,向厨房请求允许她偶尔借用小灶熬些药膳粥羹。

起初厨房的人爱搭不理,但她态度谦卑,又悄悄塞了几个铜子,倒也勉强行了方便。

她熬的粥品香气特别,清安吃了果然面色愈发红润,连偶尔来复诊的卡尔医生都点头称许。

一次偶然的机会,老夫人染了风寒,食欲不振。

这位老夫人是督军的亲娘,在这督军府后宅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顾清平得知后,做了药膳,托人小心送去,只说是自己一点心意,感谢府里收容之恩。

老夫人用了后,觉得喉间舒爽不少,顺口问起,才知道是那位暂居疏影阁的远亲小姐做的。老人家念旧,觉得这孩子有心,便让人赏了块料子下来。

自此,顾清平偶尔便会为老夫人做些清淡易克化的点心汤水,虽未必能常见到老夫人面,但老夫人心里也觉她懂事。

女红更是顾清平的强项。她父亲在世时请的苏绣师傅教的底子还在。

她不出门,便在窗前静静做些针线。先是给清安做了几件细软舒适的内衫,后来又给老夫人绣了个暖额,针脚细密,花样雅致。

老夫人看了喜欢,偶尔与其他老太太闲话时,也会提一句“易城那远房表侄女,倒有一手好针线”。

这话渐渐传开,连督军夫人也有所耳闻,虽依旧不怎么召见她,但份例用度上再无短缺,偶尔年节下赏赐,也会记得给疏影阁一份,算是全了面子上的公平。

府中人多口杂,自然少不了是非。几位清闲的姨太太得知府里来了这么一位“亲戚”,又听说似乎颇得老夫人一点眼缘,难免有酸葡萄心理。

偶在花园撞见,便会拿捏着腔调,明褒暗贬地刺上几句。

“哟,这不是顾小姐吗?真是手巧心善,怪不得老夫人喜欢。”

“听说顾小姐家里原是书香门第?唉,真是可惜了了,如今倒要自己做这些活计……”

“要我说呀,女孩子家,还是安分守己最重要,别整天想着些有的没的。”

顾清平闻言,总是停下脚步,微微垂首,态度恭谨,语气却不卑不亢:“清平愧不敢当。蒙老夫人和督军夫人不弃,赏口饭吃,清平唯有尽心尽力,照看好幼弟,方能报万一之恩。”

她从不接对方挑事的话头,只把一切归咎于感恩和本分,态度从容,倒让那些想看她窘迫或抓她把柄的人无从下手,自觉无趣。

倒是督军那位年纪尚小、还在念女中的妹妹沈明珠,有次在花园里看到顾清平手把手教清安认字,那耐心温柔的样子让她心生好感。

后来又在老夫人处见了顾清平做的精巧香囊,便主动来找她说话。顾清平见她活泼烂漫,并无恶意,也便小心陪着,偶尔给她讲讲诗词绣艺。

沈明珠觉得这位“清平姐姐”懂的东西多,又不似旁人般无趣或巴结她,便常往疏影阁跑,给她冷清的生活带来了几分鲜活气。

最大的欣慰是清安。

在中西结合的治疗和顾清平的精心照料下,他的身体日渐强壮,几乎与健康孩子无异,性格也开朗了许多。

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和亮晶晶的眼睛,顾清平觉得一切隐忍都有了意义。

她开始思考更长远的事——清安早就到了该启蒙的年纪,不能总困在这深宅大院陪着她虚度光阴。

她打听过,宁城是有新式学堂的。送清安去学堂,让他读书明理,拥有自己的人生,这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新目标。

这几个月来,她从未见到过沈易城。

那人仿佛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只余下那个混乱的夜晚和手腕上早已淡去的红痕,偶尔在午夜梦回时提醒她那段不堪的过往。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带着些微凉意。

沈明珠前日嘟囔着想看一本新式的画册,说是同学间颇流行,却不好买。

顾清平记在心里,想着今日得空,去府里藏书楼附近看看,或许能托相熟的下人帮忙寻摸一下。

督军府极大,她从偏僻的西北角往位于府中部的藏书楼走去,刻意选了条人迹较少的小径。

就在经过一片假山竹林,即将拐上通往藏书楼的抄手游廊时,前方蓦然传来一阵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夹杂着皮革踩踏石板的轻响,以及下属低声汇报公务的絮语。

顾清平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停下脚步,下意识地侧身想避开,却已来不及。

一行人已从游廊那端转了出来。

为首之人,正是数月未见的沈易城。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墨绿色呢料军装,肩章冰冷,腰佩短枪,身形挺拔如松,比记忆中似乎更添了几分冷厉威严。

他正微侧着头听身旁副官说着什么,眉头习惯性地蹙着,侧脸线条冷硬,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顾清平瞬间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垂首敛目,侧身让到路边,屈膝行了一礼,声音低微几乎不可闻:“少督军。”

她的出现,显然也打断了那边的谈话。

副官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易城的脚步顿住,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阳光透过竹叶缝隙,斑驳地洒在她鸦青的发髻上,她穿着半旧的藕荷色夹袄,月白裙子,洗得有些发白,却干净整洁,愈发显得腰肢不盈一握,身姿单薄。

数月不见,她似乎……并无太大变化,只是那份刻意营造的怯懦恭顺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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