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考核要来啦

洛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张学民的办公室里，一大早的空气里，滞重得能拧出水来。秋日惨淡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射进来，非但没能带来暖意，反而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照得分明，愈发衬出屋内剑拔弩张的氛围。

“张局！这事儿我老赵第一个不同意！”重案二组负责人赵刚“嚯”地站起身，嗓门洪亮震得窗玻璃似乎都在轻颤。

这位老刑侦皮肤黝黑，指关节因常年握枪和执行外勤而粗大变形，此刻正不耐地重重敲击着沙发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今天一早来就听到门口有人议论要为他们重案组请一个什么劳什子画像顾问，他这辈子最讨厌那些理论派！

然后这位老刑侦就蹲守着刚从食堂溜达过来的三组组长，火速拽着他一起冲到张局办公室。

“犯罪画像顾问？哼，又是哪个象牙塔里请来的理论家？还是哪个关系户塞进来镀金的？在后勤处待着清闲自在不好吗，非往我们一线火线上挤？我们二组手头的案子堆得比山还高，可没闲工夫陪这些公子小姐玩过家家的游戏！”

他话音未落，坐在一旁沙发上的重案三组负责人雷晋便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黑框眼镜后的神色，他算是看明白了，赵刚这是拿他一起给张局施压呢！

虽然他对这事无感，但他脸上还是堆起惯常的圆滑笑意，声音温和得像是在劝和：“老赵，消消火，动这么大肝火干嘛？张局既然这么安排，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通盘考虑嘛。”

他轻轻放下白瓷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镜片后的目光却精光一闪，话锋微妙一转，“不过张局，一线办案讲究的是实效，之前的专家画出来的嫌疑人画像，十个有八个对不上号。我是担心这位桑榆同志太年轻，万一判断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他言辞恳切，语重心长，可字里行间透出的不信任和顾虑，比赵刚的直白反对更让人感到压力。

张局重重叹了口气，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重案组有三个组，每个组的组长就跟三尊大佛一样，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悍将，破起案来不含糊，可凑在一起就是一台唱不完的戏，年年为了破案率明争暗斗，见面就掐。

他刚想开口调和，办公室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

“进。”

门应声而开，周幸以迈步进来。他脸上带着连续熬夜留下的淡淡倦色，眼底有些血丝，但嘴角却习惯性地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扫过面色不虞的赵刚和一脸假笑的雷晋时，活像是刚看了场精彩纷呈的热闹。

“哟，赵队、雷队，都在呢？真巧，省得我挨个办公室去找了。”他语调轻松地打了个招呼，径自走到张局宽大的办公桌前，将一份文件“啪”地一声轻放在桌面正中央。

“张局，‘9.26分尸案’正式申请与‘二十年前七女童失踪案’并案侦查，这是详细的报告。最新的物证比对结果，蓝色纤维成分完全一致。此外，田小雨的血液检测有重大疑点，可能涉及极其特殊的血型。现在调查的阻力主要集中在御景园别墅区和康诺医疗中心这两块硬骨头上。”

他站直身体，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情况大致如此，并案侦查有利于整合资源，提升效率，但眼下有个棘手的难题——”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省厅派来的钱专家，坚持认为两案关联性证据链薄弱，反对并案。同时，他对于我们计划排查御景园和康诺医疗中心的行动方案持强烈保留态度，认为过于冒进，缺乏直接证据支撑。按照流程，没有他的签字认可，我们申请针对这两个敏感区域的深入调查手续会非常麻烦，案件推进已经严重受阻。”

他话说得客观，但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位“专家”已然成了案件侦破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赵刚一听，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拳头攥得咯咯响：“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专家专家，又是专家！那个钱专家，整天鼻孔朝天，这也不行那也有风险，按他那个四平八稳的节奏，案子猴年马月能破？现在倒好，还要给我们塞一个证据来历不明的！”

周幸以没等他说完，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目光转向脸红脖子粗的赵刚，语气里带着点懒洋洋的、气死人的调侃：“赵队，您先别急着上火，知道您二组任务重，案子积压得多，破案压力大。要不这样，您把那个悬了快半年的‘滨江路玩偶案’卷宗借我瞅瞅？说不定我们桑榆同志闲来无事，还能帮您指点指点迷津，提供点新思路，总比您带着兄弟们在那儿干耗着、一筹莫展要强吧？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赵刚被他这番明着帮忙、暗里挤兑的话噎得脸色由红转紫，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周幸以！你少他妈在这儿跟我阴阳怪气！我们二组的案子，用不着你一组的人来指手画脚！”

周幸以无所谓地耸耸肩，视线轻飘飘地又落到了一直作壁上观的雷晋身上，脸上的笑容加深，显得异常“真诚”：“雷队，您可是咱们局里公认的智多星，最是深明大义、讲道理的人，您来给评评理，是死守着那些资历辈分的虚名重要，还是争分夺秒、尽快把那个残害小姑娘、甚至可能牵扯二十年前旧案的畜生揪出来，还受害者一个公道重要？某些所谓的专家占着关键位置却不出力，我们自个儿想办法找个真正能干活、能破案的人来，怎么就不行了？还是说……”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微微向前倾身，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似的，“雷队您也心里打鼓，怕被一个从后勤处上来的新人给比了下去，到时候面子上……不太好看？”

雷晋脸上那副万年不变的谦和笑容瞬间僵住，变得有些勉强，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愠怒：“幸以，你这话……说得可就有点过分了，我们都是为工作嘛……”

“过分吗？”周幸以瞬间挺直腰板，挑起眉毛，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锐气，“我觉得一点都不过分！张局，桑榆是我周幸以力荐的人，她的观察力、逻辑推理能力和对细节的敏感度，是我亲眼所见的，比某些只会抱着书本夸夸其谈、脱离实际的专家要靠谱得多！现在案情就是命令，时间就是生命，我们需要的是能冲上一线、真正能解决问题的尖刀，不是摆在办公室里当花瓶、甚至碍手碍脚的摆设！我用我身上这套警服担保，她桑榆，能行！”

张局看着眼前这唇枪舌剑、硝烟弥漫的场面，尤其是周幸以那副“道理都占尽、气死人不偿命”的滚刀肉模样，只觉得头痛欲裂，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掌拍在实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都给我闭嘴！吵什么吵！当这里是菜市场吗？！”

办公室里瞬间鸦雀无声，连赵刚粗重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

张局锐利的目光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周幸以那张写满“我没错”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你！非要用这个人是不是？行，那就按规矩来！考核！”

他语速飞快，但条理清晰地将考核方案说了一遍：以“9.26分尸案”作为桑榆的第一场考核，由周幸以评估；同时，二组拿出积压的“滨江路玩偶案”，三组拿出棘手的“网络诈骗自杀案”，作为附加考核题目，限期三个月；最终由三位组长和随同办案组员一起和张局共同投票决定去留。

赵刚梗着脖子，气哼哼地接受了，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行！就按张局说的办！我就出滨江路那案子，倒要看看她能画出个什么三头六臂来！”

雷晋也重新挂上了职业性的微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既然是张局的指示，我们三组一定配合，网络诈骗案线索虚无缥缈，正好期待桑榆同志能有什么高见。”

周幸以这才像是打了胜仗般，满意地点点头，对着两位队长，露出一个堪称“灿烂夺目”、却怎么看怎么欠揍的笑容：“那就先多谢赵队、雷队慷慨，给我们小桑同志这个宝贵的锻炼机会了。您二位放心，我们保证全力以赴，绝对不让二位……失望。”  他刻意将“失望”两个字咬得极重，尾音上扬，带着赤裸裸的挑衅。

说完，他不再理会赵刚快要喷火的眼神和雷晋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利落地对张局敬了个礼：“张局，要是没别的指示，我先回去安排工作了。”

随即潇洒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留下赵刚在原地运气跺脚，雷晋则默默取下眼镜，用力擦拭着镜片，掩饰着内心的不悦。

然而，刚走出去没几秒，办公室门又被推开，周幸以探进半个身子，仿佛刚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哦对了张局，钱专家那边……还麻烦您跟局长汇报我们这个民主决策的考核方案时，顺便提一嘴。毕竟，案子不等人，凶手更不会等我们走完所有繁琐流程，您说对吧？”  他那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催促意味的架势，毫无疑问又给赵刚的怒火添了一把干柴。

为防止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再蹦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真把赵刚气出个好歹，张学民终于忍无可忍，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知道了！快滚！”

得到这句近乎驱赶的肯定答复，周幸以脸上笑容更盛，这才心满意足地彻底消失在了门口。

周幸以回到重案一组的大办公室时，组里的人正各忙各的，他径直走到桑榆的临时工位前，敲了敲隔板。

桑榆正对着一堆资料凝神思考，闻声抬头，看到是周幸以，立刻站了起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周队。”

周幸以随意地靠在隔板上，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刚在张局那儿开了个会，关于你调入的事，定了考核方案，我跟后勤的王处说过了，你这段时间就借调在我们一组。”

他言简意赅地把需要她协助侦办三个案件、为期三个月的考核机制说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布置一项普通任务。“……情况就这么个情况，不用想太多，更不用有压力，二组赵队和三组雷队那边出的案子，难度是有，但也是机会。”

他看着桑榆，目光沉稳而肯定，“我相信你的能力，按你自己的思路来，正常发挥就行。”

桑榆抿了抿嘴唇，能感觉到这轻描淡写背后的分量，她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周队，我会尽全力。”

【这人还蛮信任你的】

桑榆没回复，而是再次翻开笔记寻找着可能的线索。

周幸以“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就往自己办公室走。

等他走远，坐在旁边的林佳立刻滑着椅子凑过来，压低声音对桑榆说：“别怕，小桑榆！周队既然敢替你扛下这事儿，就说明他认准你了。”

她撇撇嘴，朝赵刚和雷晋办公室的方向努了努嘴，“你也别怪赵队雷队反应大，他们那是被之前来的某些专家给坑怕了。就去年，来个什么心理分析专家，非说一起盗窃案的嫌疑人肯定把关键证据扔城西垃圾场了，信誓旦旦的。结果你猜怎么着？赵队带着二组的人，在那种大热天，把整个垃圾场翻了个底朝天，重点排查了几千只臭气熏天的塑料手套，找什么指纹特征，折腾了三天三夜，屁都没找到！最后案子是靠监控破的，嫌疑人根本就没去过城西！你说这谁受得了？”

桑榆听得咋舌，这才明白两位组长那股强烈的抵触情绪从何而来。

林佳拍拍她的肩膀：“所以啊，你用实力说话，狠狠打他们脸！姐看好你！”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民警急匆匆地进来，环顾四周后径直走向周幸以的办公室，语气急促地敲门报告：“周队！接待室那边刚接到报案，一位姓王的阿姨，坚持要见负责人，说她女儿王梅失踪了！情绪非常激动！”

桑榆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王梅？二十年前那起连环失踪案唯一的幸存者？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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