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新发现

市局刑侦支队大办公室，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弥漫的咖啡因和紧张空气里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

角落里的电水壶不合时宜地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最终“啪”一声跳了闸，沸腾声戛然而止，反而让整个空间陷入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寂静的中心，是省厅专家钱如海那张因愤怒而涨成猪肝色的脸。他“嘭”地一掌拍在周幸以的办公桌上，震得几张现场照片滑落在地。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无法无天！”钱如海的声音尖利，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夸张腔调，“我钱某在系统内几十年，行得正坐得直，清清白白！跟那什么御景园、康诺医疗中心，八竿子打不着！周队长，你年轻气盛可以理解，但无凭无据就敢往省厅干部身上泼脏水，这是严重的政治错误！我要向你们市局领导，向省厅纪检组反映！”

周幸以没正形地斜靠在窗台边，午后过分灿烂的阳光给他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却化不开他眉宇间那点混杂着疲惫的冷峭。

他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框，对钱如海的暴跳如雷，只回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连眼皮都懒得完全撩起。这种近乎怠慢的态度，比任何疾言厉色的反驳都更让钱如海下不来台。

办公室里其他队员都努力缩小存在感。李铭刚换下那身沾染了污物的衣服，头发还湿漉漉的，脸上残留着过度呕吐后的虚脱和菜色。

他瘫在离风暴中心最远的工位里，活像一条离水的鱼。但眼见钱如海吃瘪，尤其是想起这老家伙之前那些外行指导内行的蠢话，他嘴角还是忍不住扭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弧度，用气音跟旁边人嘀咕：“啧，瞧把那老帮菜给能的……”

就在这时，周幸以扔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太后娘娘”四个字跳得欢快。

周幸以扫了一眼，脸上那点漫不经心收敛了些，透出几分真实的不耐烦。他终于站直身体，抬手打断了钱如海即将喷薄而出的新一轮斥责，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钱专家，稍等，有个重要电话得接一下。”

说完，也不管钱如海瞬间僵硬的脸色和几乎要瞪出来的眼珠子，他抄起手机，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径直拐进楼梯间，这才按下接听键。

“喂，妈，我正开会呢。”他开口就先发制人，肩膀放松地抵着冰凉的墙壁。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周母中气十足、带着八卦兴奋的声音：“开什么会能有终身大事重要？少糊弄我！我问你，你们队里是不是新来个姑娘，叫桑榆？央城美院毕业的那个？听说为了进市局，考核的时候拼得很呐！怎么样，人姑娘不错吧？”

周幸以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点无奈的敷衍：“妈，您这情报网够灵通的啊，正常工作搭档，您别瞎琢磨。”

“我瞎琢磨？我这是关心我儿子！”周母哼了一声，“工作搭档处着处着不就处出感情了？我告诉你啊周幸以，你别跟我这儿打马虎眼，那姑娘我瞧着挺好，有股子韧劲儿，配你这种工作起来不管不顾的正好！什么时候带回来吃个饭？”

“您饶了我吧，眼下案子正到关键时候，省厅来的专家还在屋里拍桌子呢，没空陪您演相亲戏码。”周幸以揉着眉心，试图把话题拽回正轨。

“省厅专家？就那个姓钱的？”周母语气顿时严肃了些，“他真找你麻烦？用不用……”

“不用。”周幸以打断得干脆利落，嘴角勾起一点冷峭的弧度，“您儿子要是连这种货色都摆不平，趁早脱了这身警服回家跟您学做饭去，行了，真得挂了，那边还一屋子人等着呢。”

“行行行，你忙你的，但桑榆那事儿你给我记心里啊！挂了！”周母临了还不忘强调。

周幸以掐断电话，在楼梯间里静静站了几秒，脸上那点面对母亲时才有的松散神情迅速褪去。他摸出糖盒，磕出一粒含在嘴里，用牙齿轻轻碾磨着那点凉意，转身往回走。

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林佳正端着水杯假装路过门口，眼神飘忽不定。周幸以脚步没停，目光却精准地锁住她，声音不高不低地扔过去两个字：“林佳。”

林佳浑身一激灵，水杯差点脱手，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周、周队……”

周幸以没进办公室，就站在门口，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直截了当地问：“是你跟太后娘娘汇报工作了？”

林佳头皮发麻，知道瞒不过，垂下脑袋，手指绞着衣角，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周队……我错了……我就是……就是之前看钱专家那样，心里憋得慌，没忍住就跟阿姨……说了几句……”

“哦？光说钱专家了？”周幸以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佳的脸瞬间红透，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缩进脖子里：“……还……还提了一嘴……桑榆……就说……你们配合挺好……”

周幸以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哼，带着点“我就知道”的了然，他也没多计较，只是不轻不重地敲打：“下不为例，队里的事，尤其是个人情况，别到处嚷嚷，再让我发现你当小喇叭，”他顿了顿，瞥了一眼角落里还在“挺尸”的李铭，“下次出现场，你跟李铭一组，专门负责近距离证物采集。”

想到早上的“意外”，林佳瞬间花容失色，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敢了不敢了！绝对没有下次！谢谢周队不杀之恩！”说完，脚底抹油溜回了座位。

周幸以这才踱步回到办公室中央。钱如海等得火冒三丈，正要发作，却见周幸以径直走到电脑前，敲了几下键盘，然后将显示器屏幕猛地一转，正对着钱如海。

“钱专家，”周幸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像淬了火的钢，“在您继续给我们上课之前，先看看这个，令公子在海外这消费水平，可不像是勤工俭学能支撑起来的，游艇派对、限量超跑、拍卖行的珠宝……这流水，您要不给解释解释来源？”

钱如海狐疑地凑过去，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猛地瘫软了一下，慌忙扶住桌沿才没摔倒。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屏幕上那些赤裸裸的消费记录和资金流向，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魂飞魄散。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

连一直沉浸在代码世界里的刘海都察觉到了异样，从电脑屏幕后探出半张脸，推了推厚重的眼镜，茫然地看看面如死灰的钱如海，又看看一脸寒霜的周幸以，眨了眨眼，似乎没太搞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是怎么回事，然后又缩回去，继续跟那个顽固的U盘加密程序较劲去了，嘴里无意识地念叨：“密钥强度不对啊……这算法有点意思……”

几秒令人难堪的死寂后，钱如海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周、周队……误会！天大的误会！是我老钱糊涂！有眼无珠！猪油蒙了心！您办案如神，铁面无私！这案子当然全听您的指挥！省厅那边，我、我一定全力配合！绝无二话！您高抬贵手……”

周幸以懒得再看他那副前倨后恭的嘴脸，随手将屏幕转回，语气淡漠得像在谈论天气：“那就请便吧，我们还得干活，追查真凶，没空陪您演廉政戏码。”

钱如海如蒙大赦，连连鞠躬，几乎是小跑着逃离了办公室，背影仓惶得像只丧家之犬。

钱如海前脚刚走，后脚赵彦辞就推门而入，脸色是罕见的凝重。他甚至没换下那身带着尸检室特有气味的工作服，径直走到周幸以面前，声音低沉：

“周队，尸检有新发现。”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一样聚焦过来。

周幸以站直身体，眼神锐利如刀：“什么？”

赵彦辞推了推眼镜，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个重磅消息：“王梅怀孕了，根据子宫大小和形态学特征判断，大概10周左右。”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静湖的巨石，在办公室里无声却剧烈地引爆，众人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李铭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捂住了自己那饱经摧残的胃部，感觉刚换上的干净衣服似乎又隐隐散发出了不祥的气息。

赵彦辞用专业而冷静的语气继续道：“虽然尸体腐败严重，但子宫形态符合孕早期特征，胚胎组织已取样，紧急送检做DNA比对，这对确定生父至关重要，能在这种程度的腐败下发现并确认妊娠迹象，实属侥幸。孕早期胚胎组织极脆弱，再晚一两天，可能就什么都留不下了。”

周幸以的目光投向白板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线索和人物关系图，眼神深不见底。

王梅怀孕……贺辰……御景园……康诺医疗……一条条线似乎开始扭曲、交缠。

案情的走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生命痕迹，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沉重。他舌尖抵了抵腮帮，将那粒已经融化殆尽的糖块咽下，只剩下一点苦涩的回味。


　　(https://www.02shu.com/5041_5041034/42267986.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