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危机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缓缓浸染着城市的天际线。桑榆站在公寓客厅中央，刚利落地收拾好随身物品，这才有空仔细打量这个临时落脚点。

房子不小，有三间宽敞的卧室。

桑榆还没脸大到直接入住自带独立卫浴的主卧，她选了靠近客厅阳台的那间次卧。

房间朝南，下午的阳光能毫无遮拦地洒进来，将浅灰色的墙壁映得透亮。她喜欢这种被光包裹的感觉，安全，且视野开阔。

周队这间公寓的装修是简洁到近乎冷硬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几乎看不到什么暖色。客厅很大，却显得有些空荡，除了必备的沙发、茶几和电视柜，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品。

开放式厨房更是纤尘不染，灶具崭新得像是样板间陈列品，冰箱里除了几瓶矿泉水和过了期的速冻食品，空荡得能听见回声。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快速在网上订购了一块白板。在这个过于空旷和冷静的空间里，似乎也只有这种与案件相关的东西，才显得不那么突兀。

她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长发随意扎起，摊开速写本。铅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那些纠缠她许久的梦境碎片渐渐浮现——田小雨绝望的眼神，混乱模糊的人影，一个个无法辨认面容的凶手……

“每一个案子，”她的笔尖重重落在那些被刻意模糊的面容上，“无论是林薇薇，还是田小雨，为什么在梦里，我永远看不清凶手的脸？”

【或许，梦境从不是为了给你答案。】  桑影的声音冷静得像冬日寒泉，【它只是在锻炼你如何寻找答案，线索与迷雾相伴，真实与虚幻交织，这才是追寻真相的常态。】

“锻炼我？”桑榆撇撇嘴，开了个玩笑，“谁家锻炼是天天用噩梦吓唬人的？这锻炼有点费心脏。”  玩笑归玩笑，她的目光却再次落回速写本。

这一次，她不再执着于勾勒凶手的五官，而是开始描绘那些梦境中容易被忽略的细节——背景里模糊的建筑轮廓、光线投射的角度、甚至空气中仿佛凝固的尘埃。

她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指尖在“田小雨”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线条干净利落。

“张晓军负责给田家父母封口费，也是康诺医疗寻找特殊血型或者说一些特殊器官的掮客。那么问题来了——那些所谓的大人物，是怎么选中田小雨的？她一个普通女孩，如何进入他们的视野？”

【筛选机制或许就藏在看似正规的流程背后。】  桑影分析道，【康诺医疗中心就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等待合适的猎物自投罗网。】

“还有王梅。”桑榆在“王梅”和“贺辰”之间连出一条线，“一个死了，一个失踪。我总觉得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动这一切……”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

【……】  桑影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带着罕见的凝重，【桑榆，你记住，追寻真相的路布满荆棘，越是接近核心，越要守住本心，真相或许很残忍，但不要让残酷改变了你最初的模样。】

桑榆轻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上田小雨的轮廓：“我明白，让冤魂安息，让真相大白，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信念。”

她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说起来，要是上一世中考那天没闹肚子，说不定我就还是继续读文化课了，结果阴差阳错学了艺术，现在倒好，把画画的功夫都用在了查案上。”

【命运从来都有自己的安排。】

桑影的语气柔和了些，仿佛说了一句若有似无的呓语【你注定会来到这里……】  如轻烟般掠过意识的深层，未被桑榆清晰捕捉。

随即，她的声音恢复如常：【就目前来看，贺氏绝对不清白，而真相，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黑暗。】

这个判断让桑榆心头一凛。

从王大坤的尸体开始，这个可能的幕后黑手处理弃子的手段就透着令人胆寒的决绝，与桑影提过的那位白先生的作风不谋而合。

抬头看了眼时间，刚过八点，对于这座城市的夜生活而言，尚且算早。

她心念微动，与其在家空等，不如去市局看看痕检科那边有没有新进展——关于王梅腹中胎儿与贺知章的DNA比对结果，或许能成为撕开迷雾的关键一刀。

喂过煤球后，确定它正在慢慢适应新环境，没什么应激反应后，她简单拾掇一下出门了。

她扫了个单车来到市局，却发现平日晚间仍有些许人气的办公楼，此刻显得格外冷清。连几个常加班的熟面孔都不见了踪影，一种异样的直觉让她停下脚步，转向门卫室。

值班的门卫小王认得桑榆——这姑娘不仅模样出挑，出手也大方，常带些不便宜的进口零食和好茶叶与他们分享，加上她近期似乎跟着重案一组在跑什么大案，他对她的动向自然也多了几分关注。

“王哥，今晚怎么这么安静？周队他们人呢？”桑榆笑着递过去一盒刚买的薄荷糖，随口问道。

小王接过糖，热情地压低声音：“桑小姐你还不知道？大部分人手都被周队紧急调走了，说是去搜查什么医院！阵仗不小呢！”

医院？桑榆心下立刻了然。

必然是刘海破解了那个U盘，拿到了关键证据，否则周幸以申请不下如此大规模的搜查令。她道了谢，转身想去找赵彦辞询问DNA结果，脚步却顿住了——如此重要的现场搜查，赵法医大概率也会随行。

她又折返回门卫室，倚在窗口，顺便问了句：“王哥，重案一组是倾巢出动了吗？”

“哪能啊！”小王一脸“你这就不懂了吧”的八卦表情，凑近了些，“佳姐和李铭就没去！下午我看见佳姐出门，嚯，穿得那叫一个……豪放！跟平时简直是两个人！他俩一块儿走的，估计是有什么秘密任务。”

林佳和李铭？便衣？还特意换了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装扮？

桑榆脑子飞快一转，结合之前零碎的线索，目标立刻锁定——暗夜迷城酒吧！

“他们……回来了吗？”她试探着问。

小王摇摇头：“没见着人回来。”

桑榆的心微微一沉。

她点点头谢过小王，走到一旁，立刻拿出手机拨打林佳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而持续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一连拨了几次，皆是如此。

【不对劲。】  桑影冷静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那个酒吧鱼龙混杂，水很深。以林佳和李铭的身手和经验，这个时间点，酒吧尚未进入真正的营业时间，若是任务顺利，绝不可能连电话都联系不上。】

【失联，往往可能意味着意外。】

桑榆抿紧嘴唇，桑影的分析与她的不谋而合。

不能再等了，她快速在手机通讯录里滑动，目光锁定在一个名字上——何阳。

原主桑榆那丰富多彩的“前男友”名单中的一位，家境优渥，玩得开，据说与某些灰色地带的圈子也有交集。

梦境里模糊的碎片中，也有何阳与那个幕后策划围猎田小雨之人把酒言欢的场景。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电话，语气刻意带上了原主那种漫不经心的骄纵：“何阳，你不是总说有时间请我喝一杯吗？我今晚正好有空。”

电话那端，何阳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受宠若惊地应和：“桑大小姐难得赏光，我必须奉陪啊！地方我来定，保证……”

“不用，”桑榆干脆地打断他，吐出四个字，“去暗夜迷城。”

“暗夜迷城？”何阳的声音里闪过一丝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的迟疑，呼吸几不可闻地加快了一瞬。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桑影敏锐的感知。

【他对这个地方的反应不寻常。】  桑影提醒道。

桑榆心中冷笑，看来这一步走对了。让何阳作陪，既能用原主“酒吧常客”的人设做完美掩护，说不定……还能从这条看似意外的路径，钓出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怎么？不方便？”她语气里带上几分挑衅。

“方便！当然方便！”何阳立刻回应，“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想去那儿……那我过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半小时后门口见。”桑榆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不再给他任何思考时间。

她必须尽快赶到暗夜迷城，林佳和李铭很可能遇到了麻烦，每一分钟都至关重要。

夜色中，桑榆回去换了身适合泡吧的衣服，临走时特地带了把削铅笔的小刀，“影姐，如果到时场面hold不住，就靠你了。”

【临阵磨枪，平时让你加强体能训练，你偏要啃犯罪心理学那些理论书。】桑影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嘲，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担忧，【记住，先保证自己安全，再谈查案。】

桑榆与桑影相处至今，知道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熟练安抚道：“好嘛好嘛，下次我分点时间给体能，争取不让咱影姐有出手的机会！”

当她终于抵达酒吧那条灯火迷离的街口，还未停稳车，目光便被前方酒吧侧门小巷口的混乱景象吸引——

几个穿着黑色保安制服、身形彪悍的男人，正粗暴地将一个明显经过激烈打斗、衣衫凌乱且挂彩的壮硕男子从里面推搡出来，狠狠掼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人挣扎着抬头，额角的血迹顺着脸颊流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李铭！

桑榆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摸向包里的小刀，指尖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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