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暗处的凝视

离开南城分局时，暮色四合，晚霞与霓虹在天际线交融，整座城市沉入一种暧昧的光晕中。

周幸以的越野车缓缓汇入晚高峰的车流，像一尾沉默的鱼游弋在霓虹闪烁的河流中。

桑榆靠在副驾驶椅上，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那些闪烁的霓虹灯仿佛与案件中阴暗的角落形成了两个割裂的世界。

她轻轻揉了揉眉心，试图将吴江那张笑容可掬却深不可测的脸，以及小汪透露出的关键信息从脑海中暂时驱逐。

“累了？”周幸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比平时工作时温和些许，目光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

“还好。”桑榆放下手，转过头看他线条利落的侧脸，“只是在想，吴局为什么要特意去现场，又为什么要隐瞒翻动遗书的事。”

周幸以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这是个他思考时不经意的小动作，“无非几种可能，确认现场布置是否完美，确保没有留下指向他或者他需要保护的人的痕迹，或者……那封遗书本身，有他必须亲眼确认的内容。”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惯有的冷静，“无论哪种，都说明他和这个案子，或者说和案子背后的某些人，脱不了干系，老雷这‘雷’，扔得不冤。”

【算他还有点用。】桑影懒洋洋地评价，【不过接下来怎么办？直接查吴江？】

桑榆在心里回应：“证据不足，而且容易打草惊蛇，周队应该有他的打算。”

周幸以用舌尖将糖块顶到另一边，发出细微的声响，“他跑不了，现在动他容易打草惊蛇，等证据链更扎实些，或者等‘伯爵’那边有突破，再收网不迟。”

这时，车子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旁边一辆车的车载音响开得很大，隐约传来一首旋律轻快的流行歌，与车厢内凝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周幸以似乎也被这音乐吸引，侧头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状似随意地问桑榆：“晚上想吃什么？食堂这个点估计没什么好菜了。”

这话题转得有些突兀，让桑榆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回答：“都行……简单点就好。”

“嗯。”周幸应了一声，绿灯亮起，他平稳地启动车子，“小区门口那家云吞面还行，可以打包回去。”他说得极其自然，仿佛两人这样下班、讨论晚餐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哟，周大队长还知道关心人吃饭了？】桑影的语气带着调侃，毕竟以前桑榆跟着周幸以出外勤可是连饭都吃不上的。

桑榆没理会脑海里的声音，只是轻轻“嗯”了一下，心里却划过一丝微妙的暖流。

回到公寓，煤球迈着优雅的步子过来，用尾巴扫了扫两人的裤腿，算是打招呼。

周幸以将打包回来的云吞面放在餐桌上，动作麻利地打开包装盒，热气腾腾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他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里面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T恤，勾勒出训练有素的肩背线条。

“先吃饭。”他言简意赅，自己先拉开椅子坐下。

桑榆去洗了手，在他对面坐下，居然看到自己碗中的葱蒜都被挑了出来。

桑榆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幸以，只见他面不改色道：“下次我会记得提前跟老板说不加葱蒜。”

这样的话反而让桑榆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安静地吃着面，一时间只有细微的进食声。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共同忙碌一天后，终于能歇口气的松弛感。

周幸以吃得很快，但并不粗鲁。他吃完后，也没离开，就坐在那里，看着桑榆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神有些放空，显然脑子里还在转着案子。

桑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找点话说，她的手机响了，是李振宏打来的。

“桑顾问，”李振宏的声音带着兴奋，“你和小汪警官聊完之后，我们顺着吴江这条线，谨慎地摸查了一下他近期的通讯记录和社会关系，有一个重大发现！”

桑榆立刻按下免提键，让周幸以也能听到。

“我们发现，在杨芳芳死亡前后，吴江与一个境外注册的空壳公司有过数次短暂的通话联系。而这个空壳公司的资金流向，虽然经过多层伪装，但最终部分资金与李伟供出的、‘伯爵’用于结算的一个匿名支付钱包，存在间接但可追溯的关联！”

这个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

周幸以猛地坐直身体，眼神锐利如鹰：“确定关联性可靠吗？”

“技术上是可靠的，周队！虽然绕了很多弯，但链条是完整的。我们怀疑，吴江可能不仅仅是疏于职守或者简单包庇，他很可能……是这条犯罪链条上的一个环节，至少是知情者，或者提供了某种‘保护’！”

吴江竟然可能与“伯爵”直接关联？

这个推测，比之前怀疑他仅仅是为了政绩或人情而掩盖真相要严重得多！

周幸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对着手机沉声道：“小李，这个消息要严格保密，仅限于目前重案组核心成员知情，你跟雷队汇报下，建议你们继续深挖吴江与那个空壳公司的所有联系，包括但不限于通话、资金、人脉，但要绝对小心，不能让他察觉！”

“明白，周队！”

挂断电话，公寓里刚刚那点温馨的日常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重的紧迫感。

周幸以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对面灯光鳞次栉比亮起，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

“如果吴江真的和‘伯爵’有勾结……”他声音低沉，带着寒意，“那南城分局当初的‘自杀’结论，就不是失察，而是蓄意伪造现场、掩盖谋杀！他亲自去现场，翻动遗书，很可能就是在确认灭口计划是否执行到位，或者清除可能指向他们的最后线索！”

桑榆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一个区的公安分局长，竟然是如此恶性犯罪的保护伞甚至参与者？这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这下乐子大了。】桑影的声音也失去了平日的戏谑，带着凝重，【牵扯出一个分局局长，背后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桑榆问道，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紧绷。

周幸以转过身，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决断：“暂时按兵不动，吴江不是李伟，动他需要铁证，更需要时机，老雷那边知道这个情况后，肯定会调整策略，我们……”

他目光落在桑榆脸上，看到她眼底的疲惫和紧张，语气稍稍放缓：“我们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现在休息，养足精神，才能应对接下来的硬仗。”

他走到餐桌边，开始收拾碗筷，动作依旧利落，仿佛刚才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只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明天，”他一边收拾，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声音恢复了平静，“继续梳理南城分局移交的所有材料，寻找更多细节。”

桑榆看着他沉稳的背影，那颗因为突发情况而有些慌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她站起身，帮忙一起收拾。

夜色已深，公寓里重归宁静。但两人都知道，这宁静之下，是正在汹涌汇聚的更大风暴。

煤球无声地跳上沙发，盘成一团，碧绿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幽光，仿佛也在警惕地注视着这不安的夜晚。

城市另一端，某栋摩天大楼的顶层。

整整三层楼被打通成一个巨大的空间，落地窗外是洛城璀璨的夜景，仿佛将整座城市踩在脚下。

室内没有开主灯，只有几处精心设计的灯带散发着幽冷的光晕。

一个年轻男子慵懒地靠坐在定制沙发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他穿着舒适，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底却没有任何温度。

他面前是一整面墙的显示屏，正中央的画面赫然是周幸以公寓餐厅的监控视角——清晰地捕捉到了两人共进晚餐的每一个细节，包括周幸以看向桑榆时那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眼神。

白先生的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击，节奏优雅而规律。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桑榆身上，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的藏品，带着病态的痴迷与绝对的占有欲。

当画面中周幸以自然地收拾碗筷，与桑榆之间流露出那种难以言喻的默契时，白先生敲击杯壁的动作倏然停止。他眼底的痴迷瞬间冻结，覆上一层阴鸷的寒冰。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蛛丝，死死缠绕在屏幕中周幸以的身影上。

“碍眼的东西。”他薄唇轻启，声音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拿起旁边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通讯器，按下唯一的按键。

“凯尔。”白先生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通讯器那头沉默等待着，如同蛰伏的毒蛇。

“那个姓周的条子，”白先生的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眼神残忍而平静，“让他消失，做得干净点。”

短暂的寂静后，通讯器里传来凯尔冰冷而毫无波澜的回应，如同机器：

“明白。”

白先生放下通讯器，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这次只聚焦在桑榆一个人身上。他轻轻抿了一口红酒，眼神恢复了那种偏执的关注，仿佛方才那句决定他人生死的指令，不过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微尘。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却不知致命的杀机已如夜色般悄然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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