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陷阱（下）
车内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赵彦辞手法娴熟地为周幸以清理着肩头的伤口。
子弹只是擦过，留下了一道皮肉翻卷的灼痕，但并未伤及筋骨，即便如此，疼痛依旧尖锐。
“算你运气好，再偏半寸，这条胳膊就得暂时报废了。”赵彦辞语气平淡，手下动作却精准利落，缝合针穿过皮肉，带来细密的刺痛。
周幸以额角渗着冷汗，牙关紧咬，目光却死死盯着摊开在膝上的平板电脑，上面是刘海刚刚传来的废弃屠宰场及周边区域的详细结构图和卫星影像，“少废话，死不了就行。”
林佳递过一瓶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眉头紧锁：“老大，真要去那个屠宰场吗？这明显是对方的地盘，刚吃了亏，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铭检查着手中枪支的剩余弹药，声音沉闷：“但他们肯定也想不到我们刚逃出来就敢杀个回马枪。”
周幸以咽下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声音沙哑却坚定：“正因为刚吃了亏，他们才会觉得我们需要休整，警惕性反而可能降低。而且，桑榆的判断有道理，翠玉轩是饵，真正的线索可能就藏在最危险的地方，对方玩的是心理战，我们只能比他们更疯，毕竟时间不等人，我们在这里多一分钟，危险就多一分。”
他看向坐在前排副驾的桑榆：“桑榆，你对那里还查过更多具体资料吗？内部结构，可能的守卫点，或者其他需要注意的细节？”
桑榆知道周幸以是在问桑影，桑影像是在回忆那血腥的记忆，好一会，才说：
【屠宰场……】桑影解释道，【前面是宰牲区，后面是冷库和污水处理间。如果他们要藏东西或者藏人，冷库下面的一个隐蔽隔间最有可能，那里以前是用来临时堆放‘特殊货物’的，入口在第三个冻柜后面，地面有活板门。守卫？哼，这种地方，明面上的守卫反而惹眼，他们更喜欢用别的东西……比如，在关键通道布设诡雷，或者利用那里复杂的地形打埋伏。】
桑榆将桑影提供的信息，再次转述出来，特别强调了隐蔽入口和可能存在的陷阱。
周幸以眼神锐利，迅速在平板地图上标注：“明白了，刘海，听到了吗？重点扫描冷库区域，寻找地下结构的异常信号。另外，尝试探测是否有电子引爆装置常用的频率信号。”
“收到，老大！正在分析……”刘海的声音从加密频道传来，伴随着密集的键盘敲击声。
车辆在刘海的远程指引下，绕开主干道，在错综复杂、灯光昏暗的小巷中穿行，逐渐靠近位于市场边缘区域的废弃屠宰场。
越是接近，周遭的环境越是破败，空气中隐约飘散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陈年的血腥和腐臭味，令人作呕。
屠宰场被一圈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围着，大门歪斜地敞开着，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主体建筑是一栋低矮的砖混结构厂房，墙壁上布满污渍和涂鸦，大部分窗户都已破损，黑洞洞的。
“车辆停在五百米外隐蔽点，林佳，李铭，外围警戒，建立狙击点，覆盖出入口和主要通道，老赵和刘海，你们继续留在车上，保持引擎启动，随时准备接应。”周幸以快速下达指令，尽管肩膀受伤，他依然动作利落地检查着自己的配枪，“桑榆，你跟紧我，你的‘直觉’在里面可能比我们的装备更管用。”
桑榆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枪，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放松点，菜鸟，】桑影的声音带着一丝提醒，【恐惧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跟紧那个姓周的，他虽然受了伤，但反应还在。】
四人小队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潜入屠宰场区域。
林佳和李铭消失在两侧的制高点和阴影中。
周幸以打了个手势，和桑榆一前一后，从一处破损的围墙缺口进入了厂区内部。
厂房内部空间巨大而空旷，地上散落着废弃的机械零件、生锈的铁钩和不知名的污秽物。
高高的屋顶垂下几根断裂的绳索，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投下诡异的影子。空气中那股混合了铁锈、霉变和残留血腥的气味更加浓重。
根据桑影的指引，他们避开正门，从侧面一个破窗潜入，直接向着后部的冷库区摸去。脚步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
冷库区的温度明显更低，一排排巨大的、锈蚀严重的金属冻柜如同沉默的墓碑矗立着。按照提示，他们找到了第三个冻柜。周幸以示意桑榆警戒身后，自己则忍着肩痛，小心翼翼地将冻柜推开了一条缝隙。
后面果然不是墙壁，而是一片空地，地面上有一个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木质活板门，上面挂着一把看起来就很老旧的大锁。
【锁是摆设，】桑影提醒，【重点是门轴连接处，可能有压力感应或者绊线。】
桑榆立刻低声转告。周幸以仔细观察，果然在活板门与地面的连接缝隙处，发现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
他屏住呼吸，用匕首小心地挑断细线，确认没有其他机关后，才用工具悄无声息地撬开了那把旧锁。
他深吸一口气，对桑榆使了个眼色，猛地掀开了活板门！
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更浓郁陈腐气息的空气涌出。
下面是一段陡峭的金属楼梯，延伸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刘海，我们找到入口了，准备下去，上面情况如何？”周幸以对着耳麦低语。
“外围暂时安静，未发现异常人员活动，但……老大，我检测到下面有微弱的信号屏蔽干扰，下去后我们可能会暂时失联。”刘海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知道了，保持警戒，如有异常，按预案行动。”周幸以说完，率先打开了战术手电，咬在嘴里，一手持枪，忍着肩膀的疼痛，谨慎地向下走去，桑榆紧随其后。
楼梯并不长，大约十几级后，脚下变成了潮湿的水泥地。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下空间，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储藏间。里面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木箱和杂物。
手电光柱扫过，周幸以的眼神猛地一凝！在角落的一个木箱旁，他们发现了一个人！
那人蜷缩在地上，似乎处于昏迷状态，衣着普通，但脸上有明显被打伤的痕迹。
最关键的是，在他手边不远处，掉落着一个东西——一个手工雕刻的、漆黑的乌鸦木雕手牌，乌鸦的眼睛是用某种红色的矿石镶嵌的，在灯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与周幸以收到信息描述渡鸦特征一致！
“是渡鸦吗？！”桑榆低呼一声。
周幸以快步上前，蹲下身探了探那人的颈动脉，还有微弱的跳动，“还活着！桑榆，帮忙，检查一下他还有没有其他伤，我们必须马上带他离开！”
然而，就在桑榆蹲下准备帮忙的瞬间，意识里桑影发出了尖锐的警告：【不对！陷阱！这人身上的味道不对！他不是长期被关在这里的！还有……墙上有东西！】
几乎在桑影警告的同时，周幸以也凭借多年刑警的直觉察觉到了异常——这个“渡鸦”虽然看起来伤痕累累，但他身下的地面灰尘分布不太自然，而且他的手指过于干净了！
“撤！”周幸以低吼一声，猛地伸手想去拉桑榆。
但已经晚了！
原本“昏迷”的“渡鸦”突然睁开了眼睛，那眼神清明而冰冷，哪有一丝昏迷的迹象！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遥控装置，拇指狠狠按下！
“嘀——”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响起。
与此同时，他们进来的那个活板门入口处，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封死了！
紧接着，地下室的墙壁上，几个隐蔽的通风口突然喷出浓密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白色烟雾！
“是强效麻醉气体！闭气！”周幸以大喊，同时举枪对准那个假“渡鸦”，但烟雾蔓延极快，瞬间就模糊了视线，强烈的晕眩感袭来。
砰砰砰！
枪声在密闭空间内炸响，震耳欲聋。是那个假“渡鸦”在趁机开枪，子弹胡乱地射在周围，激起一片碎屑。
周幸以凭借感觉向枪火闪现的方向还击，同时奋力将桑榆向后拉扯，寻找掩体。
“周队！下面发生什么？听到请回答！周队！”耳机里传来刘海和林佳焦急的呼喊，但信号受到干扰和屏蔽，声音断断续续，很快便彻底中断。
浓烟中，桑榆感到呼吸困难，视线模糊，手脚开始发软。她能感觉到周幸以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废物！】桑影的声音带着怒其不争的尖锐，【左边第三个箱子后面！那里有个旧的通风管道入口，盖子应该能撬开！那是以前用来应急的！】
桑榆用尽最后的清醒，扯了扯周幸以，指向那个方向，声音微弱：“那边……箱子后……通风管……”
周幸以会意，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抵抗着麻醉气体的侵蚀，半拖半抱着几乎要软倒的桑榆，踉跄着冲向那个木箱，果然，后面有一个锈蚀的金属栅栏。
他用手枪柄猛砸了几下，栅栏松动。他用没受伤的肩膀猛地一撞，栅栏脱落，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管道，里面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但能感觉到有微弱的气流。
“走！”周幸以将桑榆率先推入管道，自己则回头对着烟雾中可能追来的方向清空了一个弹夹进行压制，然后才艰难地钻了进去。
管道内狭窄、肮脏，充满了铁锈和灰尘的味道。他们只能匍匐前进，身后的枪声和脚步声似乎逼近了入口。
不知爬了多久，就在周幸以感觉意识即将被麻醉气体彻底吞噬，肩膀的伤口也因剧烈运动而再次崩裂流血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以及新鲜空气的味道。
他用尽最后力气，踹开了管道尽头的另一个栅栏，带着桑榆一起滚落出去。
外面是一条堆满垃圾的臭水沟旁，月光凄冷地洒在地上。两人瘫倒在污秽的地面，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虽然带着垃圾的臭味，却足以让他们从麻醉的边缘缓过神来。
周幸以的肩膀鲜血淋漓，染红了衣服，桑榆也浑身无力，头晕目眩。
“老大！桑榆！”李铭和林佳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阴影中冲出，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看到两人的惨状，都是脸色一变。
“妈的，还是中计了！”林佳咬牙切齿，迅速警戒四周。
李铭则上前扶起周幸以：“还能走吗？”
周幸以脸色惨白，靠在李铭身上，喘着粗气，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锋：“走……立刻撤离……对方算计得太深了……那个假‘渡鸦’，还有那个木牌……”
桑榆在林佳的搀扶下站起，心有余悸。若非桑影最后的提醒，他们此刻恐怕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
【这次只是侥幸，】桑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对方对我们，或者说，对我的行事风格……似乎有所了解，那个陷阱，针对性太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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