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我必须去

现实世界，京市，某星级酒店顶层套房。

夜色如同一张浸透了墨汁的宣纸，将整座城市笼罩其中，却藏不住其下涌动的暗流。

周幸以立在落地窗前，颀长的身影被窗外京市的灯火勾勒出一道孤寂的轮廓。脚下，车流在环线上拖曳出流光溢彩的轨迹，这座权力之城在夜色中展露着它冰冷而繁华的假面。

三天前，他们以“部里技术专家组”的身份进驻京市市局刑侦支队，获得了一个临时办公点和一层薄如蝉翼的身份掩护。但这层外衣之下，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的生死较量。

“老周，有发现。”

陆峥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他拿着一台平板快步走来，脸上不见了往日的散漫，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军刀。

“赵启明名下的‘启明慈善基金会’，近三年的资金流向很有意思。”他点开一份加密文件，屏幕上瞬间弹出复杂的资金路径图，“有大笔款项通过层层离岸通道，最终流入了三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名义上都挂着生物科技和神经科学研究的名头。”

周幸以接过平板，目光如扫描仪般快速掠过密密麻麻的数据。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在眉心刻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背景干净吗？”

“表面文章做得天衣无缝。”刘海头也不回地接话，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屏幕上幽光闪烁，“论文、专利、学术声誉，样样齐全。但我追踪了其中最主要的‘普罗米修斯生命科技’的项目，发现它有一个高度加密的次级网络——”

他猛地敲下回车键，复杂的网络拓扑图瞬间铺满屏幕，“与我们标记过的几个‘虚空盛宴’暗网节点，在近半年内有过十七次短暂但高强度的数据交换，时间点精准得像是约会。”

周幸以的眼神骤然锐利如鹰：“内容能破译吗？”

“加密级别是军方标准，强行破解等于自爆。”刘海摇头，语气却带着技术高手特有的笃定，“但这些数据交换的高峰期，与我们从洛城那个小头目嘴里撬出的上线活动时间完全吻合，老大，这绝不是巧合。”

陆峥凑过来，指尖重重点在一条资金记录上：“看这笔，半年前的五千万，收款方明确写着‘普罗米修斯’，备注是‘特殊设备采购与意识接口维护’——”

他抬眼看向周幸以，语气森然，“老周，这个‘接口’听起来，可不像是给病人输液用的管子。”

周幸以放下平板，缓步走到房间中央的白板前。

板上已经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线索和关联线——赵启明标准式的微笑照片、离岸公司的注册信息、错综复杂的资金流向图、“虚空盛宴”的暗网截图、“白龙组织”的诡异符号。

他用红笔在赵启明的名字上画了一个重重的圈，笔尖几乎要戳穿纸面。

“赵启明就是我们要撕开的突破口。”周幸以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慈善或许只是幌子，基金会是他为白龙的意识操控项目输血洗钱的工具。我们现在需要铁证，能钉死他参与运营‘虚空盛宴’，甚至直接证明他本人就是那个数字地狱里的常客的证据。”

“直接盯他？”陆峥挑眉，语气中带着跃跃欲试的狠劲。

“风险太大，林首长明令禁止打草惊蛇。”周幸以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按了按左胸的伤处，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先从外围突破。刘海，你重点查基金会的主要经办人、与赵启明往来密切的医生，特别是神经科和生物工程领域的专家，一个都不要放过。老陆，你走缉毒那边的老渠道，从碧水系列毒品的流通链反推，看看能不能咬住赵启明或其旗下产业的尾巴。”

“明白。”陆峥转身掏出加密手机，语气瞬间切换到工作状态。

刘海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锐利：“我会构建一个更隐蔽的分布式监听模型，重点监控‘普罗米修斯’的所有网络通道，尝试捕捉未加密的碎片信息，只要他们敢露出一点马脚……”

周幸以重新望向窗外，霓虹璀璨如星海，却照不亮他眼底深沉的阴霾。

桑榆还困在那个未知的数字地狱里生死未卜，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他心上凌迟。

他仿佛又看见那双倔强的眼睛，在最后一次任务前，她笑着吐槽：“周队，你别给煤球买这么多猫粮了，它胖得我都快抱不动了……”

次日深夜，赵启明四合院外。

一辆经过伪装的厢式货车如同暗夜中的猎食者，悄无声息地蛰伏在四合院斜对面的阴影里，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车内，周幸以、陆峥和刘海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电子设备，只留下最低限度的监控系统在运行。三人透过特制的深色车窗，紧盯着那座在夜色中更显威严和神秘的院落，空气仿佛凝固。

“林首长协调的内线已经确认，”周幸以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赵启明今晚要出席一个无法推脱的涉外宴会，至少三小时内不会返回，他的安保团队主力随行了大半，只留下最基本的留守力量，这是最佳窗口期。”

刘海指尖在便携终端上轻点，屏幕上立即显现出四合院的3D建筑结构图和实时热成像信号：“内部留有两名固定岗哨，位置在这里和这里。”

他放大图像，用激光笔圈出两个静止的红点，“避开他们，从侧院书房切入。目标是这个区域——”他切换到能量分布图，一个房间正散发着异常的、持续波动的蓝色光晕，“这里的能量信号和网络流量都远超正常水平，与我们监控到的‘虚空盛宴’跳板活动高度吻合。”

“行动。”周幸以没有丝毫犹豫，拉紧了黑色的战术手套。

三人如同暗影般滑出车厢，借助夜色的完美掩护和刘海的实时指引，利落地翻过三米高的院墙，落地无声。他们精准地避开预设的巡逻路线和岗哨的视线死角，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侧院书房。

书房内陈设古朴典雅，紫檀木书架上摆满了线装古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昂贵的檀香，一切都在彰显主人不凡的品味与地位。

但周幸以和陆峥的目光，立刻如鹰隼般锁定了靠东墙的一排书架——热成像显示，那后面藏着与这古典氛围格格不入的空间。

仔细检查后，陆峥在书架侧面找到一个与木质纹理完美融合的微小生物识别锁。刘海迅速上前，特制解码器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而坚定地移动。

七分三十四秒，在仿佛凝固的时间里，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书架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密室。

古典与科幻在此刻形成了诡异而震撼的对比。

密室内光线幽蓝而冰冷。

房间中央，一台造型流畅的躺椅式装置散发着柔和而诡异的白光，与桑榆在酒店地下见过的接入舱有七分相似，却更加精致、先进，透着一种非人的完美。

舱体表面覆盖着某种未知的银白色生物材质，细微的光脉在其中缓缓流动，宛如活物呼吸。旁边的处理器阵列和液态冷却单元发出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某种巨兽的心跳。

“就是它……”陆峥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金属味的空气，眼神复杂。

周幸以快速而细致地搜查密室，发现了一个隐蔽保险柜，由刘海破解后，他在里面找到了关键物品，记录着复杂神经信号参数和意识稳定性数据的实验日志，以及多份与“普罗米修斯生命科技”资金往来相关的加密记录。

其中一页手写笔记上潦草地写着：“意识锚定成功率已提升至67%，但精神阈值波动仍不稳定，样本#11出现不可逆认知崩解……”

“全部带走，重点是这个装置。”周幸以下令，声音冷静得可怕，不容置疑。

三人动作迅捷如猎豹，配合默契地用特制工具小心断开装置与外部的一切连接，将其平稳移入特制的防震屏蔽运输箱。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未触发任何警报系统，只留下密室依旧散发着幽蓝的光。

将密室恢复原状后，他们带着沉重的“战利品”再次融入京市深沉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两小时后，京市某周家旗下安保严密的酒店套房。

意识接入装置被小心安置在套房客厅中央，连接着刘海带来的全套便携分析设备。周幸以、陆峥和刘海围站在旁，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空气仿佛被抽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重量。

“初步检测结果出来了。”刘海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这装置的核心技术与已知的所有VR接口都完全不同。它采用的是一种...非侵入式的定向神经场同步技术，通过量子级别的精准调控，直接与大脑的深层意识区域产生耦合，特别是掌管记忆、情感和自我认知的颞叶与边缘系统。”

他推了推眼镜，声音发干，“理论上，这确实能创造出感官与真实无异的完全沉浸式意识空间，甚至...更可怕。”

“所以‘虚空盛宴’就是靠这东西实现的？”陆峥追问，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

“恐怕不止是线上娱乐那么简单。”周幸以的声音低沉如磐石。他拿起从密室带出的实验日志，翻到一页用红笔重点标注的内容，指尖点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术语，“赵启明和白龙在做的事，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骇人，‘意识锚定’、‘精神阈值’、‘临界负载’、‘意识上传协议’——”

他抬眼看向那台散发着幽白光芒、如同棺椁般的接入舱，目光如炬，“这已经不是在创造虚拟世界，而是在玩弄意识的本质...甚至是在尝试囚禁和上传灵魂。”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决绝如即将踏上不归路的战士：“林首长最新的情报显示，全球范围内的特殊失踪人口正在以异常的速度上升，特征高度一致，很可能都是被白龙组织用各种手段绑架的‘实验体’。要想真正弄清他们在做什么，找到桑榆，彻底摧毁这个吃人的网络，我们必须有人进去，从内部撕开这道口子，这是唯一的捷径。”

陆峥脸色骤变，一把抓住周幸以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老周！你他妈疯了？！那些实验记录里明明白白写着‘意识丢失’、‘精神崩溃’！这不是在演习，是会死人的！你的身体也根本经不起这种折腾！”

“我知道。”周幸以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他轻轻地、却坚定地挣开陆峥的手，“但这是我们直抵核心的唯一途径，林首长批准我们见机行事，这就是必须要抓住的‘机’。”

他转向刘海，声音不容置疑，“刘海，我要你记录下接入过程中的所有数据，一旦我的生命体征或脑波活动出现任何异常，达到预设的危险阈值，立刻强制中断连接，不要有任何犹豫。”

“周队，这太冒险了！”刘海急声劝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在控制终端上微微颤抖，“我们甚至不了解这个技术的安全边际，神经耦合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这简直就是在赌命！”

“我们没有时间了。”周幸以斩钉截铁地打断，目光如磐石般坚定，扫过两位生死与共的战友，“每拖延一秒，桑榆和那些被困在里面的无辜者就多一分被彻底吞噬的危险，有些路，总要有人先走。”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轻松了些许，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再说了，到了意识世界里，倒不用操心我这破身体拖后腿了。”

他不再多言，利落地脱下外套，露出左胸还缠着白色绷带的伤口。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走向那台冰冷的接入舱，动作流畅地躺了进去。舱内记忆衬垫自动贴合他的身体轮廓，幽白的光芒如水银般将他温柔而残酷地笼罩。

“开始吧。”周幸以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沉静的阴影，仿佛已经接受了所有可能的结局。

刘海与陆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的无力与深切的担忧。最终，刘海颤抖着在控制终端上按下了启动键，喉咙发紧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保重。”

低沉的嗡鸣声轻轻响起，周幸以感到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温柔地牵引、剥离，现实世界的感知——房间的灯光、战友的目光、身体的重量和痛楚——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变得模糊而遥远。

在彻底沉入那片未知而危险的数字深渊前，他仿佛又看见了桑榆回头时那个倔强的、带着生机的微笑，如同黑暗中的最后一颗星。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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