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百鸟朝凤

第二天刚上班，李慎的手机就响了，是舒冰之。

“亲爱的，以后别这么冒失，你能想到的方案，其他人不是想不到，就是在体制里混久了，谁都不想得罪人。”

电话里，舒冰之的语气带着点担心，又藏着点骄傲，她从姥爷沈震山那儿听说了。

李慎把各级部门的方案全否了，沈震山不光没生气，还特别满意，这次要亲自去小湾村主持烈士陵园的剪彩仪式。

李慎靠在椅背上笑了笑：“我觉得年轻干部就该这样，守对的事、秉着正气。只要我不贪不占、不违法乱纪，谁还能把我怎么样？之前纪检委找我两三次，不也好好出来了？我知道有朋友帮衬，但最根本的，还是我自己行得正坐得端。”

他很少跟舒冰之聊这么多官场里的事，可今天话一出口，倒觉得心里敞亮。

舒冰之没反驳，她喜欢的就是李慎这点——要是磨平了这份正直，那他跟身边那些只看利益的人，还有什么不一样？

论钱、论地位，比李慎强的人她见得多了，可偏偏就是这个认死理的男人，让她放不下心。

挂了电话，李慎摸着下巴琢磨了会儿，也觉得昨天一冲动把所有方案否了，确实有点冒失。“看来这厚黑学，还真得慢慢学。”他嘀咕了一句，刚把这事翻篇，村委会的门就被敲响了。

是张顺武。

两人坐在桌前合计开园仪式的事，李慎的想法很简单：欢迎仪式和饭，都在烈士陵园的小广场办，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好好陪先烈们待会儿，这才是最该做的。

张顺武一听就点头，赶紧安排其他村委去买物资，还特意说要杀猪宰羊，给先烈们贡上最实在的吃食。

“对了，上河村有几支唢呐队，附近红白喜事都找他们，里头有个老孙头，会吹《百鸟朝凤》。”

张顺武突然想起这茬，“你也知道，咱农村就认这个，《百鸟朝凤》不是随便吹的，要么是大喜事，要么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走了，庄严肃穆的场合才配得上。”

李慎眼睛一亮，当即决定去上河村请人。

刚到村口，就看见古原带着几个人在村里转悠，不用问也知道，是来收尾断电的事。

“李镇，你可来了！”古原看见他，赶紧迎上来，脸上愁云密布，“村里的线路都查完了，问题出在变压器上——容量太小，用电高峰一到就超负荷，要么跳闸要么烧保险。”

他蹲在墙根儿叹气：“我跟供电所磨了三天，人家说没这笔预算；村里账上就剩两万多，连买个零件都不够；镇里更别说了，要是给上河村批了七万换变压器的钱，其他十几个村不得全来闹？”

李慎听明白了，古原这是找他“化缘”。他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这事只能找瞿曼，但不能直接答应，得让瞿曼来村里露个面，承下这份人情，以后她在上河村采石场的事，也能少点阻力。

“行，这事我想想办法，不过得等几天。”李慎没把话说满，“咱也不能让村民觉得钱来得太容易，不然以后遇事就等着要，反而不好。”

古原松了口气，赶紧说要去小湾村盯筹备进度，让李慎有事随时找他。

在村主任韩康成的领着下，李慎在河边的露天广场找到了那个会吹《百鸟朝凤》的人。那人皮肤黝黑，太阳穴鼓鼓的，一看就是常年干力气活的，手里还攥着个唢呐，正坐在石头上擦。

“大叔，您好，我是镇里的李慎，想请您帮个忙。”李慎递过去一盒烟，语气客气。

那人瞥了烟一眼，没接，开口声音挺冲：“当官的找我吹唢呐？一万块一次，少一分都不行。还有，我叫孙连寿，才四十六，别叫我大叔，天天风吹日晒显老，不像你们，躲在办公室里养得细皮嫩肉。”

韩康成赶紧打圆场，把李慎年三十守在供电所、帮全村通上电，还有这次为了烈士陵园特意跑过来请人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孙连寿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突然伸手抓住李慎的手腕，两人较了下劲，居然旗鼓相当。

“行啊，你小子有点蛮力，不是绣花枕头。”孙连寿松开手，态度软了不少，“说吧，找我到底干啥？”

“想请您带着唢呐队去小湾村，给烈士陵园开园仪式吹几曲。”李慎把事说清楚，又补充道，“政府给每个人包168块红包，车接车送，管饭。”

孙连寿没犹豫，当场答应了：“这事儿我应了！不过咱有规矩，这种白喜事，红包得给，图个吉利。”他顿了顿，又把李慎递来的烟推回去，“这烟你拿回去，我孙连寿不占办实事的人的便宜。正好，今天让你听听啥叫《百鸟朝凤》。”

说完，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不到十分钟，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围了过来，还有五个跟他一起吹唢呐的伙计，扛着鼓、镲、二胡就来了。

几人找地方坐定，孙连寿先用热水泡了泡唢呐的软哨子，深吸一口气，先吹出两个低沉婉转的调儿。紧接着，二胡声跟了上来，绵绵得像细雨，听得人心里发沉。

难怪都说，没有二胡拉不哭的人，没有唢呐送不走的魂。

随着鼓点慢慢加重，孙连寿的唢呐声突然拔高，一会儿像鹤叫长空，一会儿像虎啸山林，一会儿又像小鹿在原野上哼唧。

到最后，无数种鸟叫声混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却一点不闹，反而像千只鸟儿围着坟头送魂，又悲又壮。

李慎站在人群里，第一次觉得，这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比什么西洋乐器都有劲儿。他带头鼓掌，村民们更是兴奋地又蹦又跳，嘴里不停喊着“好！好！”。

韩康成凑到李慎耳边笑：“李镇，你可真行，能让孙连寿吹《百鸟朝凤》的人，咱镇上找不出第二个！”

原来，镇上有个有钱人，出三万块让孙连寿带人给他爹70大寿吹一曲《百鸟朝凤》，孙连寿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他说那钱是脏钱，拿了心里不安。

临走前，孙连寿对李慎提了个要求，希望李慎能帮帮他们。

说是现在唢呐队的生存环境很不好，总有某些部门人员干涉他们，说他们涉嫌传播封建迷信。

李慎当场表示，这事一定要帮！在他心里，孙连寿在保护非遗传统文化，更是几千年华夏璀璨文明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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