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找麻烦

顾山月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放下了账本，静静地看着那嬷嬷领着两个丫鬟，气势汹汹地拨开店门口看花样的人群，径直闯了进来。

那嬷嬷约莫四十上下，穿着体面的藏青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偏偏生了一双三白眼，看人时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刻薄劲儿。她一进店，目光就狠狠扎在顾山月身上。

“你就是这梭云坊的店主？”嬷嬷开口，声音尖利，带着刻意找茬的意味。

店内原本挑选绣品的几位客人见状，都下意识停下了动作，好奇又有些紧张地望过来。伙计顺子立刻紧张地站到顾山月身侧，如临大敌。

顾山月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绕过柜台：“正是小妇人。这位嬷嬷瞧着面生，不知有何贵干？”她语气平和，仿佛没看到对方脸上的戾气。

屋内人这么多，她不猜自己是伙计或者绣娘，张口就是店主？想来是打听明白，有备而来了。顾山月心中想着。

那嬷嬷冷哼一声，从身后丫鬟手里猛地夺过一件揉得皱巴巴的绣品，“啪”地一声摔在柜台上，溅起细微的灰尘。

“贵干？老娘是来讨个公道的！瞧瞧！这就是前几日在你们这儿买的帕子！说什么苏杭上等丝线，固色耐磨！我拿回去不过用温水轻轻一过，就褪色成了这般鬼模样！针脚也松垮得不成样子！你这分明就是拿烂货糊弄人！以次充好，黑心烂肝的贱商！”

那帕子确实是一件绣着缠枝莲纹的帕子，与梭云坊卖的别无二致，但此刻颜色浑浊晕染，边缘还有几处明显的抽丝，看起来十分狼狈。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交头接耳起来。更有几人暗中拿着自己手中的样品观摩，有些意外的撇撇嘴，这绣品……是过一水就变成那般吗？

顺子气得脸通红，刚要开口辩驳，却被顾山月一个眼神制止。

顾山月上前一步，并未先去碰那帕子，而是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嬷嬷和她身后的丫鬟，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依旧清亮：“嬷嬷息怒。若真是小店的货出了问题，小店绝不推诿。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帕子，“嬷嬷说这是前几日买的？不知可否出示一下证据？或是告知是哪位伙计经的手？小店每笔买卖都有记录，也好查证一番。”

那嬷嬷冷笑一声，梗着脖子道：“证据？谁买个小玩意儿还留什么证据！就是前日，一个脸生的矮个伙计卖的！怎么，想赖账？叫你们伙计出来对峙，问问他见没见过我们家丫鬟。”

一面说着一面将身侧的丫鬟往前一推，那丫鬟垫脚在店中伙计里搜寻片刻，拿手一指，怒道：“就是他！”

被点到的伙计一愣，在顾山月鼓励的目光中站了出来。

“别想不认账，我那日是与街口豆腐娘子一同来的店里，你若不认，我叫她来作证！”

那伙计听了这话，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道：“是了！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盯着那方可怜兮兮的绣帕，面露疑惑。

“不过什么！”嬷嬷冷哼道：“人证物证具在，你再分辨，还不是要赖账！看你们是个新铺子来照顾下生意，没想到却是个黑心肝的，骗咱们不识货呢？！”

“嬷嬷说笑了，不是赖账，是有疑问。”顾山月笑容不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既然有人证，自然证明你来这边买过物件，只是这物证吗……”她终于伸出手，用指尖拈起那帕子一角，仔细看了看。

仿的不错，是用心了的，花样几乎没有错处，就连自家那个小小的山峰状的防伪标识也原封不动的绣了上去。

顾山月再次抬眼，正对上那嬷嬷成竹在胸的笑容：“怎得？若觉得我们掉包了，自可以拿你店中同款花样来比对。”一面说着一面从样品里扯出一条绣帕，顺手扔到地上，以示挑衅。

顾山月笑笑：“嬷嬷准备齐全，花样自然是对的，只是……”她又将帕子放到鼻尖轻轻一嗅。

随即，她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于胸的讥诮。

“嬷嬷，”她抬起眼，目光如炬，直直看向那嬷嬷，“您这帕子，是在‘永昌绸布庄’买的吧？”

那嬷嬷脸色猛地一变，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她想到了顾山月会反驳，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精准的说出了自己的背景，只得强自镇定道：“你、你胡说什么！这就是在你这儿买的！”

“哦？”顾山月将那帕子拎高，面向围观的众人，“各位街坊都来看看！花样可以仿，但是味道却不行，我这梭云坊的丝线，用的是‘馥郁坊’特供的栀子花和松烟墨按照我调配的方子混合染的色，自带一股极淡的清香，独一无二，水洗后香味虽淡，却绝不会变成这般刺鼻的劣质皂角混着霉味！”

她又用力搓了搓帕子边缘，“再者，我家的绣娘都知道，缠枝莲的梗叶处，为了体现韧劲，用的是双股回针，密实耐磨。可您看这帕子，针法松散单一，线头处理粗糙，这抽丝的地方，明显是被人用指甲刻意刮坏的！”

她将帕子往那嬷嬷面前一递，语气陡然转冷：“永昌庄的货，向来用的是西街‘陈记染坊’的料子，他家贪便宜，用的皂角粉质量次，味道冲，这事儿南街的老住户谁不知道？嬷嬷，您拿别家的次品，跑来我梭云坊讹诈，是觉得我顾娘子新来乍到好欺负，还是觉得这满京城的百姓都是瞎子聋子，由得您颠倒黑白？！”

她语速又快又清晰，条理分明，证据确凿，每一句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那嬷嬷脸上。

那嬷嬷被怼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身后的丫鬟更是吓得低下了头。他们已经尽心的仿花样力求做到没有错处，却没想到这梭云坊的独门不单单是花样，还有熏香？这满屋子的样品随便拿一个香味都可以比对。哪有他们辩驳的余地，再者，顾山月连他们的出处以及帕子的来源都说的一清二楚，这怎能让他们不心虚？

围观的人群顿时哗然。  “原来是永昌庄搞的鬼！”  “自己东西不行，就来诬陷别人！”  “太缺德了！呸！”

那嬷嬷眼见事情败露，众怒难犯，再也顾不得脸面，一把抢过那破帕子，色厉内荏地撂下狠话：“你、你等着！这事没完！”说罢，便想带着丫鬟灰溜溜地挤出去。

“嬷嬷留步！”顾山月却忽然叫住了她。

那嬷嬷身子一僵，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顾山月走到柜台边，拿起方才那件被嬷嬷摔过的、自家正品的缠枝莲帕子，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走到那嬷嬷面前，微微一笑，笑容却带着冷意：“您刚才摔坏了我这件样品。诚惠，八十文。您是现在付，还是我让伙计跟着您回永昌庄去取？”

那嬷嬷气得差点仰倒，看着周围人群鄙夷的目光，终究不敢再闹，哆哆嗦嗦地从钱袋里摸出钱，扔在桌上，像是躲避瘟疫般，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人群，引来身后一片哄笑和唾骂。

顺子和其他伙计看得目瞪口呆。

顾山月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钱，吹了吹灰，仔细收好，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不过是日常插曲。她转向围观的众人，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热情爽朗的笑容：

“各位街坊都看到了！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我梭云坊开门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二字！用料、做工，都经得起考验！为了感谢大家刚才仗义执言，也为了庆祝今天这出‘闹剧’收场，”她声音提高，充满自信与活力，“三日后，本店就在这门口，举办一次小型花样鉴赏会！届时会展出十款独家新花样，只此一家！接受预定！头三天预定的，一律八五折！今日在场各位，届时凭脸熟，我再额外送个小香囊！”

人群瞬间沸腾了！不仅看了场好戏，还有这么大的优惠？顿时，所有人对梭云坊的信任度和好感度飙升到了顶点，店铺里再次挤满了挑选商品的顾客。

而那狼狈而逃的嬷嬷回去后立刻修出一封递给主家，眼中满是恨恨：凭你牙尖嘴利？怕是不知道自己身后的主子是谁！

彼时那嬷嬷也没想到，自家主子竟然和顾山月还是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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