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她是顾山月？！

顾山月和赵华荣被粗暴地推搡着，不知颠簸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两人被带下车，顾山月头上仍戴着帷帽，但帽檐已被扯得歪斜。她只能透过缝隙看到脚下坑洼不平的地面和周围模糊、破败的景物轮廓。

这是一处显然废弃已久的宅院，寂静得可怕，唯有她们踉跄的脚步声和绑匪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中回响。

她们被单独关进了一间偏屋。

嘴里的布团被粗暴地扯掉，带来一阵干呕的冲动，身下是冰冷坚硬、布满灰尘的地面，仅铺着一些干枯扎人的杂草。

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赵华荣淹没。

她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恐惧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她带着哭腔，徒劳地对着门口方向喊：“你们抓错人了！我真的不是梭云坊的老板！放我出去！”

“砰！”

房门被猛地踹开，一个粗壮的蒙面汉子走了进来，显然是被她吵得不耐烦，抬脚就踹在她身侧的草堆上，虽未直接踢中她，但那凌厉的劲风和溅起的尘土吓得赵华荣尖叫一声，瑟缩着滚到墙角，再不敢出声，只剩下压抑的啜泣。

那汉子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像是嫌弃一件无用的垃圾。

随即，他浑浊而锐利的目光转向了屋内另一个人——从被推进来后就异常安静，只是默默调整姿势靠坐在墙边的顾山月。

他大步走过去，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在顾山月面前站定，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喂！你！”他粗声粗气地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你是谁家的？”  他的问话直接而蛮横，带着江湖人特有的现实与粗暴。

顾山月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出肋骨。

但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她飞速地思考着：这伙人目标明确，就是梭云坊老板。脏水已经泼给赵华荣，若自己没有利用价值很可能会被立刻处理掉！必须立刻给出一个身份，一个能让他们有所顾忌，至少能拖延时间的身份！

电光石火间，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冒险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就赌这伙人跟赵家有关！赌他们听到“赵家小姐”后的反应！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抬起头，即便隔着帷帽，也努力让自己的“视线”迎向那蒙面汉子。她刻意让声音带着颤抖又糅杂进一丝属于官家小姐的骄傲与强撑的底气：

“我……我乃吏部赵尚书府上的小姐！”她清晰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胆敢绑架朝廷命官之女，就不怕王法森严，抄家灭族吗？！”

此言一出，室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那蒙面汉子露在外面的眼睛，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飞快地闪过一抹极其明显的惊诧！

这惊诧并非寻常绑匪听到“官家小姐”名头时该有的普遍忌惮或贪婪，更像是一种……计划外的愕然，一种“怎么会是她？”的意外确认感！

虽然这情绪被他极快地用凶悍掩饰下去，但一直屏息凝神、紧盯着他每一丝细微反应的顾山月，精准地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破绽！她心中浮起一阵冰冷的了然——果然！他们认识赵家！甚至，很可能就是赵家派来的！

汉子顿了顿，身体前倾，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更深的审视和怀疑，像是在确认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赵家小姐？哼，空口无凭，你说是就是？这京城里，想冒充官家小姐保命的娘们多了去了！你有什么证据？”

顾山月心中冷笑，底气更足。

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像是被这质疑激怒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属于千金小姐的骄纵：“证据？本小姐还需要向你这等匪类证明身份？！真是天大的笑话！”她语气急促，仿佛气得不轻，“你们若不信，大可现在就去赵尚书府附近打听打听！看看他家嫡出的小姐赵华荣，今日是否乘车外出，至今未归！等到京兆尹衙门的官差，全城搜捕！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她巧妙地避开了需要信物或当场验明正身的致命环节，却合情合理、极具威慑力的说法。

她甚至故意点出了“赵华荣”这个名字，以增加可信度，同时将皮球狠狠踢了回去，反将一军。

那汉子被她这番连消带打、又怒又怕的架势弄得一愣，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眼神变幻不定，似乎在急速权衡着利弊。

最终，他像是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或者至少觉得需要向上头确认一下，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语气不明地说了一句：“……牙尖嘴利！最好别让老子发现你撒谎！”

说完，他不再逗留，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哐当”一声再次将门锁死，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直到脚步声远去，一直处于巨大震惊中的赵华荣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难以置信地转向顾山月声音传来的方向，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困惑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你为何……为何要说自己是赵家的小姐？”

此刻，赵华荣心中正掀起惊涛骇浪，无数个疑问疯狂盘旋：

她是知道我是赵家的人才故意这样说的？不可能啊！我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身份！今日相见，我也只自称是“永昌少东家”，身边带的也是最不起眼的小丫鬟，衣着车马都刻意低调。一个普通的商户女子，怎么可能知道尚书府千金的闺名？！

难道是巧合？她随口编了一个官家姓氏？可京城官宦人家那么多，她为何偏偏精准地说出了“吏部赵尚书”？还直接报出了我的名字“赵华荣”？！

看她刚才那笃定自然的语气，那被质疑时恰到好处的愤怒和骄纵……这绝不像临时起意能编造出来的！她分明是故意的！可她为什么要冒充我？她到底是谁？！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巨大的困惑如同乱麻，将她紧紧缠绕。

她忘记了哭泣，全部的注意力都死死钉在了那个神秘莫测、言行处处透着诡异的“顾娘子”身上。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许是刚才挣扎得厉害，又或许是靠着的姿势不舒服，顾山月像只被捆住的小蚕蛹般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试图调整位置。

这一动，头上本就歪斜的帷帽被墙角突出的碎木勾住，猛地向后滑落——

刹那间，如云乌丝披散而下，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暴露在从破窗透进的、昏暗的光线中。即便沾染了尘土，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也难掩那精致的五官和动人心魄的美丽。

赵华荣的呼吸猛地一滞，瞳孔骤然收缩！

这张脸！这张脸她绝不会认错！

就在不久前的靖安侯府赏花宴上，她曾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见过！那个站在叶淮然身边，姿容绝艳的将军夫人，顾山月！！

怎么会是她？！

那个在公堂之上与自家永昌对簿公堂、言辞犀利、手段莫测的商户东家……

与眼前这个身份尊贵、深居简出的将军夫人……

竟然是同一个人？！

巨大的、完全颠覆认知的信息量，如同九天惊雷，接连不断地狠狠劈在赵华荣的心上，炸得她神魂俱震，四肢冰凉！

她彻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在这一刻完全停滞，只剩下那个让她无比惊骇、却又无比清晰的认知，在空茫的脑海中疯狂回荡，如同魔咒——

顾山月！

她是顾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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