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梅花胎记
“不能走了,再走体力撑不住,也容易暴露。”顾山月压低声音,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四周。
“那咱们找个山洞栖身吧?”赵华荣哆哆嗦嗦的提议着,因为刚刚淌过河水,此刻刺骨的山风吹过,让人冷的从骨子里打颤,
顾山月摇头:“不行。敌人在暗处。他们何时找过来还未可知,咱们跑都没地方跑。一条。”
“那怎么办?”赵华荣冷的牙齿打颤:“再不找个地方栖身,咱们怕是会冻死在这山上。”
顾山月皱眉思索,摸索着前行私下看顾。
很快,她锁定了一处被雨水冲刷形成的小小土坑,坑口还有茂密的藤蔓垂落,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遮蔽。
“这里!”她拉着赵华荣蹲下身,“躲进去!快!”
两人蜷缩进狭窄逼仄的土坑里,拉过带着泥土气息的藤蔓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顾山月还不放心,又抓起坑里冰冷潮湿的泥土,不由分说地往赵华荣和自己身上、头发上涂抹。
“你……你这是做什么?”赵华荣被那土腥味呛得皱眉。
“掩盖气味!狗鼻子灵,水和泥巴能干扰它们!”顾山月动作不停,语气急促,“不想被找到,就忍着!”
赵华荣闻言,不再犹豫,也学着她的样子,抓起泥土往自己身上抹。
两个昔日里一个矜贵一个伶俐的女子,此刻却如同两只泥猴,在土坑里瑟瑟发抖。
夜越来越深,山里的寒气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穿透湿透的、沾满泥泞的衣衫,直刺骨髓。
两人冻得浑身发抖,嘴唇乌紫,靠在一起的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无法抑制的颤抖,仿佛连灵魂都要被这寒意冻结。
“不……不能睡……”顾山月牙齿打着颤,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几乎要冻僵的赵华荣,“睡着了……可能就……真醒不过来了……”
“嗯……”赵华荣努力睁大沉重如铅的眼皮,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我……我小时候……最怕黑了……每次打雷……我娘……会把我搂在怀里,唱着小曲哄我……”她说到“娘”字,声音戛然而止,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仿佛又被那冰冷的现实刺了一刀,剩下的只有被至亲背叛的彻骨寒凉。
顾山月立刻察觉,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试图用回忆驱散此刻的冰冷与绝望:“我小时候……在一个人家做奴婢,日子清苦。有一次,厨房就剩最后一个肉包子了,我和另一个小丫鬟都饿得眼冒绿光,为抢那一个包子,我们俩打得不可开交,头发扯乱了,脸上也挂了彩……结果,包子没吃上,回去还被管事嬷嬷发现,罚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饿了一整夜……”她故意用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讲述着,仿佛在说别人的趣事。
赵华荣听着,先是下意识地想象着那个与如今冷静果决的将军夫人截然不同的、为了一个包子就能跟人拼命的小丫头,嘴角不由得微微弯起。
但随即,一个被她遗忘的、关于眼前的顾山月的流言,猛地蹿入脑海——冯尔葶!那个曾在宴会上失态尖叫,指着顾山月骂“犬奴”,最后却灰溜溜受了罚的冯家小姐!
她一直以为那是冯尔葶认错人犯下的错,毕竟事后冯家极力否认,叶将军更是强势维护……难道……
赵华荣的心猛地一跳,在黑暗中倏然抬头,看向顾山月模糊的侧脸轮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你……你以前……冯尔葶她说的……难道是真的?你真是……?”
“是啊,真的。”顾山月又坦然承认,语气平静,自信且从容,“那时候,我就是冯府里一个不起眼、可以被随意打骂发卖的小丫鬟。”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将当年之事言简意赅的说了明白,没有哭诉,没有怨恨,只有一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后,俯瞰过往的平静与强大。
赵华荣却听得心头巨震,如同被重锤击中!她一直以为顾山月不过是运气好,凭着一张脸得了叶将军青眼,才一步登天。
她嫉妒,她不忿,她觉得不公平。
可此刻,听着她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讲述着那般凄惨绝望的遭遇——为奴为婢,被诬偷盗,险些被毁清白,几乎被打死……这其中的任何一桩,放在她赵华荣身上,都是灭顶之灾!
她根本无法想象,一个人要有多么坚韧的心性,才能在经历这一切后,不仅活了下来,还能活得如此耀眼,如此……不卑不亢!
设身处地地想,若易地而处,她赵华荣能有这般韧性吗?她能在失去一切庇护、受尽屈辱后,靠自己挣扎着爬起来,走到今天这一步吗?答案几乎是否定的。她所谓的“不幸”,是在锦衣玉食、父母“关爱”(哪怕是虚伪的)下的压抑与不甘;而顾山月的“不幸”,是真正在泥泞里打滚,与恶狗争食,在生死边缘徘徊!
一股巨大的羞愧和难以言喻的敬佩,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赵华荣。
她之前那些嫉妒、那些埋怨,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浅薄。她甚至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幸好黑暗中看不真切。
顾山月眼看着赵华荣提起了些精神,不再打瞌睡,心中略安,挥手一揽,将后者揽如自己怀中,二人靠着彼此微弱的体温互相取暖。
“我……我从前竟觉得……你只是运气好……”赵华荣声音艰涩,带着浓浓的歉意和自嘲,“看来,我们两个,还真是……各有各的苦处,只是我这苦,跟你比起来,倒像是无病呻吟了。”
这算什么?两个落难女子在比谁更惨吗?可她心中对顾山月的观感,已彻底颠覆。
顾山月听出她话里的真诚,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不以为意:“苦不苦的,都过去了。人活着,总得往前看。” 她没有安慰,也没有趁机说教,只是陈述着一个她践行至今的道理。
赵华荣吸了吸鼻子,努力振作精神,又讲起自己小时候的糗事,试图驱散这沉重的氛围:“其实我也不是全然听话的娇小姐,小时候我练琴练的腻了就偷偷拿剪刀把琴弦剪断,这样便能趁着下人换琴弦的时候休息一阵子;还有幼时家中请的夫子我不喜欢,还曾拿墨汁把他的胡子染成黑的……”
顾山月听着,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也接口说起自己后来如何机灵地从管事嬷嬷眼皮子底下“顺”走半块糕点的“光辉事迹”……
你一言,我一语,在这冰冷狭窄的土坑里,两个出身云泥之别、曾互为对手的女子,靠着分享那些或心酸或滑稽的童年碎片,汲取着微弱的暖意。
身体依旧冰冷,牙齿依旧打颤,但那份因共同经历生死、因深刻理解彼此过往而萌生的奇异情谊,却如同暗夜中的一丝微光,温暖着她们几乎冻僵的心脏。
两个命运迥异却同样尝尽世间冷暖的小苦瓜,在这凄冷的荒野之夜,相互依偎着,竟然真生出了几分患难与共、惺惺相惜的味道。
时间仿佛也变得不那么难熬。
借着从藤蔓缝隙透进来的、清冷如霜的月光,赵华荣无意间瞥见顾山月因湿衣紧贴而微微露出的锁骨下方,有一小片醒目的红色痕迹,在沾着泥水的白皙肌肤上格外显眼。
“你……你这里受伤了?”她下意识地问道,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伸出手想去碰,又迟疑地停在半空。
顾山月低头看了看,随即不在意地用手抹开那块皮肤上的水渍和泥点,大方地展示给她看:“不是伤,是胎记,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只见那精致的锁骨下方,果然有一块指甲盖大小、形状酷似三瓣梅花的殷红胎记,色泽鲜艳,形态别致。
“听老人说,这叫三瓣梅,带着这印记的人,都是有福气的,命硬,阎王爷都不轻易收。”顾山月语气轻松,试图用这话驱散周遭的寒意与死亡的阴影。
“三瓣梅……”赵华荣喃喃重复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凝在那枚独特的胎记上。
不知为何,这形状,这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钩子,在她混乱的记忆深处轻轻勾了一下,带来一丝极其模糊、却又挥之不去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听说过,或者……在某个尘封的角落见过类似的记载?
但此刻她冻得头脑麻木,精力耗尽,那念头如同水中的月影,稍一触碰,便碎成了片片涟漪,怎么也抓不住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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