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想起来了
梭云坊内,熏香袅袅,丝线缤纷。
顾山月戴着面纱,正与在后方柜台同样带着面纱专注描画新花样的赵华荣低声商讨着细节。
经过几日休整,她又重回梭云坊处理失误,一同来的还有赵华荣,她在女红审美是拔尖的,成了顾山月得力的帮手。
门上的风铃脆响,一道温润如玉的身影踏入店内,正是谢恒。
他前两日便叫人来送过药材,因着顾山月对外宣称是偶感风寒休息两日他虽心有疑惑,但到底不好追问。
顾山月抬眸,见了他立刻微笑上前道谢:“原是谢公子,前两日您送来的药材确实管用, 还未致谢,”
谢恒推脱小事,见他今日前来,另有要事。他正欲开口,提及她之前郑重托付的、关于解开那支诡异玉簪“血封”之事,他已寻到了极隐秘的线索——
然而,他刚启唇,一个娇脆又带着明显不满的声音便从门口横插进来,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谢恒哥哥!你果然又在这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靖安侯府的安娇宁正站在那儿,一身华贵的樱草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衬得她娇艳明媚,只是此刻那张俏脸上布满了嗔怪与审视。她几步走进来,目光先是委屈地落在谢恒身上,随即如同检查所有物般,犀利地扫向顾山月。
“我路过好几回,都瞧见你的马车停在这梭云坊外,”安娇宁走到谢恒身边,语气带着亲昵的抱怨,却又刻意让顾山月能听见,“什么了不得的绣品,值得谢恒哥哥你一趟趟地亲自来选?府里缺什么,打发个下人来不就行了?”她说着,目光转向顾山月,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打量,“还是说……这铺子里有什么特别的人,格外吸引人?”
她这话语里的暗示已是相当明显,既点明谢恒来得过于频繁,又将矛头隐隐指向顾山月,仿佛她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吸引客人。
谢恒眉头微蹙,脸上温润的神色淡去几分,语气平和却带着疏离:“安小姐,选购何种绣品是个人喜好,与身份无关。顾娘子是此间东家,手艺精湛,谢某是慕名而来的客人,仅此而已。”他试图将关系界定在单纯的买卖上,不愿将顾山月卷入是非。
“慕名而来?”安娇宁却不肯罢休,她打量着顾山月覆面的白纱,嘴角撇了撇,“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商贾女子,能有多大本事?谢恒哥哥,你可别被些虚名骗了。咱们这样的人家,用的东西讲究个来历清白,底蕴深厚。”她话语中的轻蔑几乎溢于言表。
顾山月冷眼瞧着,并未动怒,只觉得这安小姐与记忆中一般无二,骄纵且自以为是。她正欲开口,却听谢恒的声音沉了下来:
“安小姐,慎言。”谢恒侧身一步,隐隐将顾山月护在自身与柜台之后,隔绝了安娇宁那咄咄逼人的视线,“顾娘子是谢某的友人,更是凭本事立身的正经营生人,并非你可以随意置评。况且,”他话锋微微一转,目光清正地看向安娇宁,“我与何人往来,似乎也无需向安小姐报备。”
他这话说得不算重,却清晰地划清了界限,点明安娇宁并无立场过问他的行踪。
安娇宁被他这话噎住,脸上瞬间涌上羞恼的红晕,眼圈也跟着微微发红。
她自幼被捧在手心,何曾受过谢恒这般冷待?尤其是在一个她瞧不上的“商贾女子”面前!她心中又酸又怒,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带上了尖利的委屈:“谢恒哥哥!你……你为了一个外人这样说我?我们……我们两家的情分,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开绣坊的吗?你忘了我们之间……”
她话到嘴边,似乎想提那桩心照不宣的婚约,那是靖安侯府嫡女与谢家公子的婚约!可话至舌尖,她又猛地刹住,一丝心虚极快地掠过眼底——她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嫡长女”的名头,以及这桩令人艳羡的婚约,原本是属于谁的呢?
那个早已失踪多年的、真正拥有侯府血脉的表姐……这个认知像根刺,时时扎在她心底,让她在涉及名分的事情上,总少了些底气。
谢恒自然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迟疑,他眸色微深,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是语气更淡了些:“安小姐,旧日情分谢某自然记得。但也请安小姐记得,君子之交,贵在知止,逾矩则生厌。”
这话如同一个无声的耳光,扇在安娇宁脸上。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顾山月,还想再说些什么更难听的话。
就在这时,原本在后面柜台,因安娇宁闯入而下意识低头规避的赵华荣,却猛地抬起了头。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安娇宁因激动而微微扬起的侧脸,以及她说话时那特有的、带着娇蛮意味的语调。
三瓣梅……
那个词,那个形状!
不是最近,是更早以前……在她还是赵家小姐,出入各府宴会时,似乎……似乎曾听哪位老嬷嬷私下感叹时提起过……提及先侯爷那位不幸早夭的嫡女,提起那位身份尊贵却红颜薄命的冯氏夫人时,恍惚说过一句……“那孩子锁骨下有个极少见的三瓣梅胎记,鲜红似火,都说是有大福气的,可惜了啊……”
当时只当是听了一耳朵闲话,此刻,这尘封的记忆却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骤然清晰起来!
怪不得初见顾山月胎记是觉得眼熟,那“三瓣梅”的名字更熟!原来,原来!
赵华荣的心跳骤然失序,她猛地转头,看向前方身姿挺拔、虽面对刁难却依旧从容的顾山月,目光仿佛能穿透那轻薄的夏衫,看到其下那枚殷红夺目的三瓣梅印记!
难道……顾娘子她……她就是……
这个念头太过惊人,让赵华荣瞬间僵在原地,手中描画花样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都浑然未觉。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顾山月,她侧头看向赵华荣,见她脸色煞白,神情恍惚,不由低声询问:“怎么了?”
赵华荣猛地回神,对上顾山月探询的目光,又飞快地扫了一眼正与谢恒僵持、满脸不服的安娇宁,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干:“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头晕。”
她不能在此刻,当着安娇宁和谢恒的面,将这个惊天猜想说出来!
安娇宁被这笔坠地的声响吸引了注意,不满地瞪了赵华荣一眼,嘟囔道:“真是没规矩!主仆都挡着脸,不知是做了什么怕人见的事!”但她此刻更在意的是谢恒的态度,见谢恒明显护着顾山月,自己再闹下去只怕更讨没趣,只得狠狠跺了跺脚,带着哭腔对谢恒道:“好!谢恒哥哥,你……你等着!”说罢,转身哭着跑出了梭云坊。
谢恒看着安娇宁跑远的背影,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转身对顾山月歉然道:“顾娘子,实在抱歉,扰你清净了。”
顾山月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谢恒心中记挂着玉簪之事,见安娇宁离开,终于有心思提及正事,也顾不得虚礼,上千部贴近顾山月低声道:“此次前来有要事与你相谈。”
顾山月挑眉,也知道谢恒不会故弄玄虚,这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人让到内室,谢恒径自而去,而顾山月路过赵华荣身边,见她依旧神色不定,低声问道:“到底怎么了?可是被她吓到了?”
赵华荣抬起头,看着顾山月清澈的眼眸,心脏仍在剧烈跳动。
她张了张嘴,那个呼之欲出的秘密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还是被她死死咽了回去。此事关系太大,她需要更稳妥的时机,更确凿的证据。
“没……只是想起些旧事。”她勉强笑了笑,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惊疑,“这位安小姐,还是这般……性子。”
然而,她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极不平静。一个可能颠覆如今靖安侯府格局、甚至牵连顾山月真实身份的惊人秘密,已然在她心中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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