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提心吊胆
过了片刻,戚婉宁为谢清晏上完药,并将伤口包扎妥当。
她目光落在他左臂那道旧伤上,伤口早已结痂,看来已无大碍。
戚婉宁抬眼看谢清晏,男人脸上那几分罕见的脆弱之感,早已褪去,只余深深的疲惫。
她终究没忍住,轻声问道:“这般刀尖行走的日子,终究难有安宁。以夫君如今的地位,本可安享荣华,又何必非要与人过不去?对方虽已丧命,可夫君自己也受了伤。”
谢清晏穿衣的动作微微一顿,含笑反问:“夫人又怎知,定是为夫要与人为难,而非他人不肯放过为夫?”
戚婉宁怔住,一时语塞,心道:谁敢与你为难?
谢清晏抬眸看她,语气平静却深沉:“夫人,这世间的事,并非都是非黑即白的。”
戚婉宁再度怔住,话虽如此,她仍不认同他如今所为,忍不住又问:“夫君难道从未想过换一种活法?”
谢清晏淡淡道:“早已换过一次,不愿再换,如今这样,甚好。”
换过一次了?
戚婉宁心下诧异,难道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谢清晏再度望向她,眼中掠过一丝玩味,“夫人呢,心中所愿是何等日子?”
戚婉宁心道:那自然是做个有钱的小寡妇,再养几位容貌俊美、善解人意的面首。
可她哪敢实话实说,只随口搪塞:“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若可以,倒想游历山水,潇洒自在一生。”
谢清晏唇角轻扬:“那真是遗憾,夫人嫁给了我,以后只能随我长留京城。”
他说着,饶有兴味地欣赏她神色的变化,见小姑娘笑容一僵,秀眉微蹙,分明是恼了,他眼底笑意更深,心情愈发舒畅。
果然,愉快是建立在别人的不快之上。
戚婉宁确实恼火,心里腹诽道:真是晦气!不会说话大可以闭嘴,偏要出口惹人不快。
她不愿与他争执,若真吵起来,岂不正中他下怀?这厮分明是故意激她,想看她心态崩,她才不会上当,索性转移话题:“夫君,晚膳时辰已到,可要一同用膳?”
谢清晏见她避而不接,顿觉无趣,只淡淡道:“有劳夫人稍候,待我.擦干头发。”
戚婉宁应了声“好”,转身出去吩咐丫鬟去厨房取膳。
晚膳开始。
八菜一汤铺陈开来,每道菜分量虽不多,却样样摆盘精致、色香俱全,勾人食欲。
谢清晏尝了一口,察觉味道与往日不同,抬眼问道:“是靖安侯府的厨子?”
戚婉宁微讶,心道这人虽不懂享受,味觉倒是敏锐,不过是去靖安侯府用过一回饭,就记住了那儿的味道。
她应道:“夫君舌头真灵,这桌菜确实是靖安侯府来的厨子所做。谢府的饭菜我吃不惯,便让秋嬷嬷回侯府,向我母亲讨了个厨子过来。”
因谢清晏名声不佳,谢府难聘到好厨子,即便出双倍工钱,手艺好的也不愿来,怕惹上糟心事。秋嬷嬷连找数日都不满意,最终只得从靖安侯府拨来一个。
谢清晏略一颔首,未再多言,继续用膳。
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刚用完晚膳,方思便匆匆赶来,称有急事求见。
谢清晏蹙了蹙眉,起身朝前院书房走去。
—
镇北侯府。
随着第三条流言的愈演愈烈,楚彦霖与苏清月连日来心神不宁,夜不能眠,连进食都索然无味。
外间盛传他们早有私情,故意制造混乱调换新娘,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甚至一些细节竟与实情重合了,二人因此愈发惶恐不安。
虽说当今皇上昏聩,可再昏聩也是君。一旦有人握实证据上达天听,便是欺君之罪,楚、苏两家皆难逃一劫。
镇北侯夫妇同样忧心不已,这场“意外”究竟是真是假,他们心知肚明。
在谢府派人通知新娘被换之前,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得知消息后,才立即去寻儿子询问。
为人父母,岂会看不透自己的孩子?
一见儿子的反应,他们便明白,这一切儿子早已知情,甚至是他一手策划的。
欺君之罪,非同小可!
事到如今,唯有咬定毫不知情,咬死儿子是酒后认错了人。
只是,如今外面传言愈传愈烈,直指楚彦霖与苏清月早有私情、故意设局换亲,令他们如坐针毡。
尤其楚夫人,原本还庆幸新娘换成了苏清月,比起娇纵任性、被宠坏了的戚婉宁,她更喜欢端庄温婉、才情出众的苏清月,戚婉宁那样的性子,担不起楚家宗妇之责。
可如今再看苏清月,却添了几分膈应,若不是苏清月蛊惑她儿子,她儿子又怎会胆大包天,做出这等荒唐事?
书房中。
镇北侯面色阴沉,厉声斥责:“看看你干的好事!为了一点儿女私情,连欺君之罪都敢犯,若让戚家与谢清晏拿到证据,我们全家都得跟着遭殃!”
楚彦霖心中虽虚,面上仍强作镇定:“父亲放心,他们找不到证据。”
镇北侯冷哼一声:“戚家与我们家门当户对,娶戚家女有何不好?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她哪一点不如苏家女?”
楚彦霖低声道:“儿子心中只有清月,若娶戚家女,只会成为一对怨偶。”
镇北侯不以为然:“我们这样的世家,婚姻从来讲究门当户对、强强联合,谈什么儿女情长?我与你母亲不也是联姻?这些年不也相敬如宾、彼此扶持?”
楚彦霖垂眸,轻声却清晰地回道:“可儿子不愿活成父亲这样,既负了心上人,也负了妻子。”
他父亲年轻时亦有心仪之人,可惜对方门第不高。
祖父和祖母为父亲定下与母亲的婚事,父亲虽娶了母亲,却想纳那姑娘为妾,厮守一生。
谁知那女子心气极高,宁嫁贫寒新科进士为妻,随夫外放,远走京城,也不愿做父亲的妾。
自此,父亲所纳的几房妾室,多少都带着那女子的影子。
他虽给予母亲正妻应有的体面与尊重,却将宠爱尽予旁人,母亲即使心有怨怼,也只能隐忍度日。
“混账东西!”镇北侯被刺中痛处,抄起手边的书就朝他砸去,“这就是你与父亲说话的态度?”
楚彦霖垂首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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