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太后闻帝师死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水般的沉寂，唯有皇帝和安那句例行公事的“有本早奏，无本退朝”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几丝微弱的回响。

姜蓉打了个瞌睡，准备起身回寝宫补觉，因为程子儒不在朝中，摄政王没有靶子，是以这段时间的朝会没有剑拔弩张，有些无聊，也算是难得的和谐。

“启禀皇上！”总管太监福吉尖细的声音骤然刺破这沉闷，他躬身疾步上前，手中捧着一封插着三根染血翎毛的加急文书，“靖远侯边关急报！”

皇帝看了福吉一眼，福吉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现在从他声调的尖细程度，可以判断这事是真的紧急。

“宣！”和安不敢怠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殿门轰然洞开，刺目的秋阳涌入，一个风尘仆仆、甲胄上犹沾着干涸泥点的侍卫兵踉跄着扑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他双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封边角磨损的信函，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嘶哑如砂砾摩擦：“参见皇上，靖远侯命小的加急来报。日前，钦差程子儒大人去往边关途中突遇匪徒……”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巨大的恐惧和疲惫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幸……不幸身亡！”

“哗——！”死水瞬间沸腾！满殿文武如同被滚油泼入，一片哗然惊叫。有人失手打翻了笏板，清脆的落地声如同丧钟敲响。

就在这片混乱的喧嚣之上，珠帘猛地被一只苍白的手狠狠掀起！玉珠碰撞，发出刺耳的碎响！太后姜蓉的身影如一道惊雷撕裂了帘幕的屏障，直冲到殿前丹樨之下！她甚至顾不上鬓边歪斜的凤钗，一双眸子死死钉在跪地的士兵身上，厉声喝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你说什么！简直一派胡言！”

珠帘在她身后兀自剧烈摇晃，细碎的流光映着她煞白如纸的脸颊和因极度震惊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她像一只被射穿了翅膀的凤鸟，瞬间从云端跌落凡尘。

摄政王赵承天端坐于皇上下首，蟒袍金线在秋阳下闪着冰冷的光泽。他脸上那丝稍纵即逝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微笑，快得无人能捕捉，只余下深潭般的眼眸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福吉正欲上前接过信报呈给皇上，姜蓉已如旋风般扑至，劈手将那封染着边关风尘与不详气息的信函夺了过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吹动了她素色的裙裾。

“太后莫急。”和安还在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向那跪伏在地、抖如筛糠的士兵，“殿下所跪之人，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详细道来。程大人……究竟如何了？”

侍卫兵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金砖，声音破碎：“是……是皇上！那日，程大人刚进入西南边关地界，就……就被一伙穷凶极恶的强盗……连人带马给劫持走了！那山道险峻，他们人多势众……”

此时的宣明殿，气氛凝滞沉重，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惨白的秋阳依旧无力地铺满金砖，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停，你们是怎么知道程大人被劫持的？”姜蓉等不及打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挤出。

“福吉，将朕的茶拿给他喝。母后莫急，让他慢慢说。”

皇上挥了挥手，福吉连忙端上一杯温热的参茶递给那士兵。侍卫兵感激涕零，接过茶杯咕咚咕咚灌下，茶水顺着嘴角流下，狼狈不堪。他喝完，猛地给皇上磕了几个响头。

“免了，”和安声音疲惫，“你快继续说吧。”

侍卫兵抹了抹嘴，喘着粗气：“回皇上、太后，程大人被劫持的时候，他身边的一个护卫……正好去解手了！那护卫回来时，远远地就看见……看见那些劫匪绑着程大人他们往山里退！他不敢追，只能拼命抄小路跑到边关大营向我们侯爷报信！侯爷一听，急得不得了，立刻命方校尉点了精兵去救援！可是……”他声音陡然带上哭腔，“谁……谁成想那伙天杀的贼人，丧心病狂啊！他们……他们居然放火烧山！等方校尉带人冲到山顶……那、那关押程大人的寨子……已经……已经烧成一片焦黑的废墟了！什么都……什么都没剩下啊！”他伏地猛地扣头。

“砰！”

和安猛地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震得几案上的笔架嗡嗡作响！他眼圈瞬间通红，怒发冲冠，几乎是咆哮出声：“混账！这帮灭绝人性的畜生！朕要诛他们九族！一个不留！”

姜蓉猛地一晃！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心口，又似狂风中断了线的纸鸢。她纤瘦的脊背瞬间弓起，那只原本死死攥着珠帘的手骤然松开，转而死死捂住了左胸心口的位置！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巨大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神智。眼前金碧辉煌的宣明殿、龙椅上焦急的和安、阶下跪伏的士兵、满殿惊愕的文武……所有景象都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模糊，化作一片刺目的光斑。耳中侍卫兵那字字泣血的“烧成一片焦黑的废墟”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撞击着她的耳膜，带着烧焦皮肉的幻臭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宽大的凤袍袖口无力地垂下，露出了一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腕。脚步虚浮踉跄，足下的金砖仿佛瞬间变成了汹涌的流沙，要将她吞噬。就在她即将失去所有支撑，像一片凋零的秋叶般栽倒在冰冷金砖上的千钧一发之际——

“蓉儿！”

摄政王赵承天猛地从椅中弹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他脸上那份刻意维持的凝重和旁观者的姿态瞬间被一种近乎本能的急切撕碎。他甚至顾不上龙椅上和安的目光，也顾不上满朝文武惊疑不定的注视，高大的身躯带着迫人的气势一步抢到姜蓉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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