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张大全的述说

圆盘似的脸上天生带着三分笑意，此刻那双眯缝眼更是弯成了两条线，简直像个慈眉善目的弥勒佛。

只是这笑容在看到屋内陌生的林冬青和林青晚时，瞬间凝固，化为了显而易见的茫然。

“咦？这是……？”张大全疑惑地看向自己媳妇。

张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推了他一把：“你真是个糊涂的，光惦记着你家皮猴子！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这是林大山家的老大冬青，还有他家宝贝闺女晚丫头！这都认不出了？”

张大全闻言，猛地一拍自己光亮的脑门，脸上的茫然瞬间被喜悦取代：“哎呦喂！瞧我这记性！是冬青和晚丫头啊！”

他连忙上前，热情地招呼着，“快坐快坐！都长这么大了！叔这眼神真是不中用了，该打，该打！”

林冬青憨厚地笑了笑，依言坐下，将放在桌上的包袱往张大全面前推了推：“张叔，我们是跟着我们家老二来府城考试的。这是张阿奶让我们捎给您的，特意给您做的酱菜，说您就好这一口。”

他顿了顿：“张阿奶说家里一切都好，她老人家身子也没事了，让你们千万别担心。另外……张阿奶特意嘱咐，要把她前阵子的邪乎事，原原本本跟您二位说，也好让你们心里明白，多加些小心。”

“邪乎事？！”张大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明显的紧张，“我娘……我娘不是累着了才病倒的吗？当时我们就准备辞工回去的，是后来收到口信说没事了，才打算做完今年再回去的。究竟是啥情况？娘她……”

他一边说，一边急切地看向林冬青，又看看自己媳妇，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林冬青赶紧安抚道：“叔，你别急，现下已经没事了，张阿奶身体好着呢。她让我们告诉你们，就是想让你们心里有数，凡事留个心眼。”

接着，林冬青便把张阿奶在刘府帮工时，如何进了那间空屋子照了铜镜，如何被镜中恐怖景象吓丢了一魂，又是如何被林青晚及时救回的事情，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张大全和张婶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然而，林青晚敏锐地注意到，他们脸上浮现的，并不仅仅是后怕和惊恐，更多的，竟然是一种……“原来传说都是真的”的难以置信，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现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天保佑，娘没事就好……”张大全喃喃道，声音有些发颤，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这一开口，居然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口吃。

林青晚与林冬青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放下手中的粗瓷茶杯，声音放得轻柔：“张叔，张婶，你们是不是先前听说过什么？”

张大全浑身一僵，只是胡乱地摆着手：“没、没有的事……晚丫头，你、你别瞎想……只要娘没事就比什么都强……对，比什么都强……”

他越说越急，额头竟真的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我这两天就去跟管事说，辞工，对，辞工！过年的红包赏钱我们也不要了，早些回去，早些回去安心……”

张婶的嘴唇哆嗦着，看向自己丈夫，眼神里全是恐惧。

张大全额上的汗珠更密了，他猛地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粗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仿佛想用那点凉意压下心头的惊惶。

茶水并不能解他心头的焦渴，反而因为喝得太急，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胖胖的脸庞涨得通红。

张婶连忙替他拍背，眼圈也跟着红了。

“晚丫头……冬青……不是叔婶不信你们，是……是这事，大家私下传的太邪门了！”张婶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刚听你们说阿娘遇到的事情，才知道这个邪门的事居然是真的。”

“婶子，别怕。”林冬青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来一种坚实的依靠感，他沉声道，“你们说出来，我小妹或许知道怎么办。”

张大全咬着牙，声音嘶哑地开口：“好！反正……反正这地方我们一定得赶紧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用气音说道：

“府里……府里这几年，一直很风光，顺风顺水的。老爷官场顺利，听大家说眼见就要去京城做京官了。大少爷、二少爷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外放做了实缺县令，前程无量！大小姐不久前也高嫁。”

“可是从今年年头开始，就……邪门的事儿就没断过！只是上头压得紧，我们这些个下人都不敢往外传！先是……是大少爷！”

张大全的声音带着恐惧，“今天三月时，他……他竟然是偷偷辞了官，被人悄没声息送回来的！回来就病倒了，说是染了恶疾，瘦得脱了形，整天关在自己的院子里，谁也不见！我们私下里都说，大少爷那样子，哪里是生病，分明是……是中邪了！”

张婶在一旁拼命点头，补充道：“还有大小姐！不久风风光光嫁去了京城，那可是高嫁！可、可这才多久？上个月，姑爷家就传来消息，说大小姐……大小姐失足落水，没了！”

“没了？”林冬青倒吸一口凉气。

“对外是这么说的……”张大全的声音更低，几乎要凑到林冬青和林青晚耳边，“听夫人房里的小丫头说，跟着大小姐过去的陪房，有一个偷偷捎信回来，说大小姐死得蹊跷！而且，匆匆就下葬了！我们夫人听到消息，当时就晕了过去……”

“接着老爷上调的事也泡汤了，听说被对家给抢了先。”

张大全喘着粗气，脸上充满恐惧：

“这接二连三的，府里的老人心里都犯嘀咕。尤其是……尤其是老爷他……他脾气越发古怪，信佛信道，在府里设了佛堂，天天焚香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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