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世界的伤痕

极致的“静”之后，是缓慢回归的“声”。

但那声音，不再是古神那令人疯狂的嘶吼与规则的哀鸣，而是冰雪在微风中簌簌落下的轻响，是能量平息后残余的、如同远雷般的低沉嗡鸣，是劫后余生者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以及……无法抑制的、低低的啜泣声。

北极点上空，那片曾经被“虚无之眸”占据的天穹，此刻只剩下一个巨大的、令人心悸的虚无空洞。它并非黑暗，而是一种更绝对的“无”，仿佛世界的画布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露出其后冰冷、死寂的底色。没有光，没有物质，没有规则，只有纯粹的“空”。阳光照射到这片区域，会诡异地偏折、绕过，仿佛那里存在着一个连光线都无法触及的绝对禁区。

这便是古神被“删除”后，在世界规则层面上留下的、短时间内无法愈合的巨大伤疤。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提醒着所有人方才那场超越维度的战争是何等惨烈，代价是何等沉重。

冰原上，残存的联军战士们相互搀扶着，从掩体后、从战舰残骸中走出。他们望着那片空洞，望着恢复常态（尽管依旧寒冷刺骨）的天空，脸上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疲惫。许多人瘫坐在冰面上，望着身边战友永远凝固的躯体，无声地流下眼泪。胜利的代价，是如此具体，如此触目惊心。

“方舟之殇”号指挥中心，气氛同样沉重。

林枫在琉璃的搀扶下，缓缓走回主控室。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周身那原本内敛而强大的气息变得极其微弱，且极不稳定。皮肤下，那些如同电路烧毁般的裂纹并未随着战斗结束而消失，反而像是烙印般留在了那里，偶尔还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数据流光痕。他给人的感觉，不再像是一个纯粹的生命体，更像是一个……高度规则化、介于存在与概念之间的奇异造物。

“医疗官！快！”石老急忙上前，声音带着急切。

林枫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他靠在指挥席上，闭上双眼，仔细感受着自身与世界的变化。

“我没事……只是消耗过度。”他的声音沙哑而微弱，“需要……时间恢复。”

但他和琉璃都清楚，事情远非“消耗过度”那么简单。强行编译“规则单行道”，引导并承载“弑神协议”最终启动时逸散的规则洪流，对他的存在本质造成了某种不可逆的影响。他正在变得……更接近“规则”本身，而远离“人类”。这是一种位格的提升，却也可能是情感的剥离与人性逐渐淡薄的开始。琉璃看着他手背上那道细微的、仿佛由光线构成的裂纹，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忧虑。

“全球能量监测报告……”一名技术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超自然背景辐射强度……正在……永久性衰退！平均能量等级……预计将下降百分之六十以上！许多依赖环境能量的低阶异常现象……正在自行消散！”

这个消息如同另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古神被消灭，连同其散逸的、维持着全球高频超自然现象的能量源头也被一并“删除”或大幅削弱。世界，正在被迫进入一个低魔时代。

这对于普通人和社会的稳定而言，或许是好事。但对于众多异常能力者，对于那些依赖特定能量环境的技术和生物，这无疑是一场巨变。许多人的力量将十不存一，甚至彻底消失。一个时代，随着古神的消亡，一同落幕了。

“北极空洞区域的规则处于‘绝对静滞’状态，任何能量与物质靠近都会被‘中和’或‘偏转’，目前无法探测，也无法靠近。”另一份报告紧随而至。

那片伤疤，成为了一个永恒的禁区，一个横亘在北极上空的、提醒着终极恐怖的纪念碑。

琉璃默默地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块灰色的、毫无光泽的碎石——那是“世界树之种”耗尽所有力量后，最终的残骸。它完成了使命，以自身全部的世界本源生机，换取了橘皇灵核短暂的绽放与终极一击的力量，也间接导致了全球能量的衰退（因为它也是重要的稳定能量源之一）。如今，它彻底碎裂，化为凡石。

林枫看着那捧碎石，又望向主屏幕上那片虚无的空洞，眼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重与虚无。

“我们赢了……”他轻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指挥室里回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与空洞，“但世界……也付出了代价。”

为了这场胜利，他们失去了太多。

橘皇，形神俱灭，只留下一捧尘埃般的晶体碎屑。

秦大爷，身化古树虚影，定住地脉，最终消散于腐朽规则之中。

钱教授，魂燃秩序之光，构筑壁垒，永眠于核心区外。

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战士，他们永远留在了这片冰冷的白色荒漠，连同他们曾经的梦想与牵挂。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石老、先知、墨翁，这些历经沧桑的老人，眼中也闪烁着泪光。他们赢得了生存的权利，却失去了并肩的战友，也改变了世界固有的面貌。

幸存的战士们开始收敛同伴的遗体，清理战场。没有欢呼，没有庆典，只有无声的默契和沉重的步履。他们在冰原上竖起临时的纪念碑，刻上所有已知的牺牲者的名字——尽管很多名字，可能永远无法被知晓。

一场简单而庄严的集体悼念仪式在“方舟之殇”号前方的冰原上举行。没有繁复的礼节，只有默哀，以及幸存者们自发献上的、在极寒中顽强绽放的冰原小花。

林枫没有参加仪式。他独自一人，来到舰船最高处的观测台，隔着厚重的舷窗，久久地凝视着那片规则的伤疤。寒风呼啸，卷起千堆雪，却无法吹散他心头的阴霾。

琉璃悄悄来到他身后，为他披上一件保暖的外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琉璃，”林枫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好像……有点感觉不到……‘难过’了。”

琉璃心中一痛，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冰凉，皮肤下那规则的纹路清晰可辨。

“我知道秦大爷、钱教授、橘皇他们走了，我知道应该悲伤，”林枫继续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正在变淡。我的意识理解这一切，但我的‘心’……反应越来越迟钝。”

规则的融合，正在侵蚀他的人性。

琉璃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声音哽咽：“没关系……林枫，没关系。我会帮你记得……记得所有的感觉，所有的……人该有的感觉。”

林枫缓缓转过头，看向琉璃。他那双过于深邃、仿佛蕴藏着星河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属于“林枫”而非“规则编译者”的微弱波澜。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过琉璃被泪水沾湿的脸颊。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并肩而立，望着窗外那片象征着胜利与牺牲、新生与伤痕的虚无空洞，以及其下那片被鲜血与泪水浸染过的、渐渐恢复平静的冰原。

战争的硝烟散去了。

英雄的故事，似乎迎来了结局。

但世界的伤痕依旧在目，幸存者的心中亦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而林枫自身的变化，以及那逃逸的古神碎片，还有他昏迷时那句“不止一个……它们在看着……”的呓语……

这一切，都预示着，平静或许只是风暴间短暂的喘息。


　　(https://www.02shu.com/5040_5040956/11111033.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h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