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橄榄枝

微宇宙修复事件带来的余波，在“镜界”冰冷有序的表象下暗流汹涌。林枫所在的居留单元权限被显著提升，环境模拟得更加舒适，资源供给也丰富了许多，甚至连那无处不在的监视感都似乎刻意收敛了几分，带着一种观察珍稀样本般的小心翼翼。

但这表面的礼遇之下，是更加严峻的局势。奈落代表的放逐派绝不会就此罢休，而伽尔代表的监管派，在展示了“宽容”与“投资”之后，也到了需要看到回报，或者说，需要落实“控制”的时候。

果然，在林枫利用新权限沉浸于知识海洋，如饥似渴地吸收、解析着议会非核心数据库中海量信息，并暗自尝试触及那些关于“上古协议”执行细节和“收割者”运行机制的边缘数据时，正式的“邀请”到来了。

这一次，并非远程通讯。引路人-7号亲自前来，引领着林枫的意识流投影，来到了“镜界”核心区域的一个正式议事厅。

议事厅同样由透明的几何晶体构成，但规模更为宏大，中央悬浮着一个不断演化着宇宙模型的光影球体。伽尔的白金色光影凝实了许多，端坐（如果光影可以端坐的话）在主位。而奈落的银白色光影则位于侧位，光芒冰冷内敛，仿佛将所有情绪都冻结在了绝对零度之下，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除了他们，似乎没有其他席位代表出席。这更像是一场闭门会议，一场针对他个人的最终“招安”或“审判”。

“编译者林枫，”伽尔率先开口，意念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你在K-771微宇宙事件中的表现，再次证明了你的独特价值与巨大潜力。议会珍惜每一位有志于维护泛维度秩序的人才。经过初步讨论，我们愿意为你提供一份更为优厚的合作方案。”

光影球体上，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条款以规则代码的形式流淌而过：

“一、议会将正式授予你‘星域特派观察员’身份，享有等同于议会中级成员的资源调取权限与知识库访问级别（核心机密除外）。”

“二、议会将提供最先进的技术支持，协助你稳定并进一步开发你的‘编译’能力，包括提供专属的规则实验室与算力支持。”

“三、议会承诺，在你履行职责期间，将‘盖亚’星域（地球）纳入‘重点观察保护名单’，大幅提升其安全评级，并优先提供针对潜在系统性风险（包括但不限于‘收割者’协议触发）的预警与有限协助。”

“四、……”

条件不可谓不优厚。知识、力量、乃至地球一定程度的安全保障，这些都是林枫目前急需的。任何一个在宇宙中艰难求生的文明个体，面对这样的橄榄枝，恐怕都难以拒绝。

然而，林枫的意识流平静无波，如同深潭。他耐心地等待着那个最重要的“代价”。

“……作为以上权利与资源的交换，以及建立彼此信任的基础，”伽尔的意念微微一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你需要自愿接受议会的‘意识烙印’。此烙印并非奴役，而是一种深层次的灵魂绑定与行为规范协议。它将确保你的力量用于建设而非破坏，确保你的忠诚归属于秩序本身，确保我们之间的合作能够在一个稳定、可预测的框架内进行。”

来了。意识烙印。果然还是这个。

奈落的光影在此刻发出了冰冷的意念补充，如同锋利的刀片刮过玻璃：“这是底线，变量。议会不可能将如此重要的权限与资源，交付给一个无法证明其绝对忠诚与可控性的个体。接受烙印，你将成为秩序的一员，获得新生。拒绝……”

他没有说完，但那股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待待宰猎物般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议事厅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所有的压力都汇聚到了林枫那看似单薄的信息流投影上。

伽尔的光影“注视”着他，带着期许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奈落的光影则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等待着林枫说出那个“不”字，便可名正言顺地发动致命一击。

林枫缓缓地“抬起眼”，意识流扫过伽尔，最终定格在奈落那冰冷的银白光影上。

“绝对忠诚……可控性……”林枫的意念平静地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听起来，更像是为一件强大的工具办理入库手续，打上所有者的标记。”

“注意你的措辞，变量！”奈落厉声警告。

伽尔也微微抬手，示意奈落稍安，然后对林枫说道：“这是确保合作稳定与宇宙安宁的必要程序。个人的些许自由，与泛维度秩序的宏大利益相比，是微不足道的代价。何况，烙印并不会抹杀你的意识与创造力，只是确保其指向正确的方向。”

“正确的方向？”林枫的意念陡然变得锐利起来，“由谁来定义‘正确’？由这份授权‘收割’文明的‘上古协议’吗？由你们这些躲在幕后，冷眼旁观乃至亲手操控文明兴衰的‘观察者’吗？”

他目光如炬，直接刺向议会最核心的矛盾：“如果我接受了烙印，当议会的指令与我的良知冲突时，当你们要求我像记录K-771死亡数据一样，冷漠地记录另一个世界的毁灭时，我是否还有说‘不’的权利？还是说，到那时，我的‘意识’会直接被烙印修正，让我心甘情愿地成为你们‘秩序’的刽子手？”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议事厅中炸响。伽尔的光影明显波动了一下，而奈落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狂妄！你这是在质疑议会的根本！”奈落的声音如同深渊寒风。

“我不是质疑。”林枫的意识流陡然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威严的气息，那是多次编译规则、拯救世界、乃至刚刚完成创举后积累的自信与魄力，“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林枫，不会将自己的意志，交予任何存在来‘规范’和‘定义’！”

他转向伽尔，意念清晰而坚定：“伽尔代表，感谢你的赏识与提供的优厚条件。但我的人生，我的力量，我的忠诚，只属于我的内心，属于我所守护的人和世界。合作，可以。建立在平等、互利、相互尊重基础上的合作，我欢迎。但奴役……恕我直言，无论包裹着多么华丽的外衣，其本质都不会改变。”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宣告：

“我拒绝。”

“嗡——！”

整个议事厅的规则场都因他这石破天惊的三个字而剧烈震荡起来！奈落的银白光影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寒光，恐怖的威压如同冰山般向林枫碾压而来！就连伽尔的白金色光影，也彻底收敛了所有的温和，变得无比凝重和深邃。

林枫的信息流投影在两大代表的威压下显得摇摇欲坠，但其核心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退缩。他早已料到这个选择会带来什么，但他更清楚，失去自由的强大，不过是更高级的囚徒。

“你的选择，令人遗憾，编译者林枫。”伽尔的声音失去了所有温度，如同冰冷的宇宙背景辐射，“但这同样是你作为‘变量’的权利体现。议会尊重你的选择。”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公事公办：“那么，基于你拒绝核心合作条款，之前授予你的‘临时贵宾’权限及相应资源供给将于三个标准时间单位后收回。你将恢复至最初‘有限接触’来访者身份。同时，根据《安全条例》，你的所有在‘镜界’内的活动，将受到最高级别的监控与风险评估。”

这几乎是变相的软禁和最后的通牒。

奈落那冰冷的目光（如果光影有目光的话）死死锁定林枫，虽然没有立刻动手，但那毫不掩饰的意味分明在说：你已自绝于秩序，等待你的，唯有毁灭。

林枫平静地承受着这一切。他“看”了眼神色各异的两位议会代表，意识流微微波动，不再多言，转身便欲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议事厅。

就在他的投影即将消散的瞬间，伽尔最后一道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

“编译者林枫，记住，议会的大门并未完全关闭。在你改变主意，或者……用你的方式，证明你所谓的‘平等合作’价值之前，好自为之。”

林枫的身影彻底消失。

议事厅内，只剩下伽尔与奈落两道沉默的光影，以及那无声激荡的、预示着风暴将至的冰冷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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