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化皇子，求放过（24）

六年前。

北境的冬天冷得厉害，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让人疑心哪处会被刮出血痕。

赵稚和宋远山时常不在府中，便找了女先生来为长星授课。

长星不感兴趣，总是懒洋洋的，冬天一到更是整日犯困，一天里倒有大半天时间缩在被窝里，连上课的时候也提不起劲。

有几个耳根子软的先生，被她磨得没办法，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睡大觉。

但刑素可不惯着她。

刑素曾是赵稚的左膀右臂，后来辞了军职，闲着没事来为长星授课。

她性子硬，见不得长星这幅懒散模样，直接掀了她的被子，把人抓到后院湖边亭子里。

湖面结了薄冰，风夹着雪从冰面滚过，迎头扑在长星脸上，扑得她清醒了不少。

长星裹在斗篷里哆嗦了一会儿，想靠在椅背上偷懒，却被眼前“啪”地落下的戒尺吓了一跳。

刑素冷言冷语：“坐起来。”

长星默默照办。

她的眼神忽然落在某一处，刑素跟着看过去。

漫天碎雪中，有个少年郎裹着寒气走来，身形清挺，步伐稳健，因为离得远看不太清容貌，却让人无端觉得——这定是个极其俊朗的少年。

人影越走越近，逐渐显露出眉眼来，长身玉立，高鼻薄唇，双眸乌黑深邃，偏又十分白净，映得眉眼愈发清逸。

他身着锦衣，外罩貂裘，走到亭前便停了下来，向刑素行礼：“问先生安。”

刑素微微颔首，她知道这位是当今圣上的骨血，因此客气了几分。

她道：“刚从军营回来？”语气比刚刚温和了不少。

“是。”姜砚又看向长星，声音温润，“这位可是长星表妹？”

长星起身行礼，杏眼弯弯地看向姜砚，道“可是母亲说的那位表哥？”

姜砚的目光像飞鸿点雪般掠过她眉眼，柔声道：“是我。”

长星微微歪头，是个打量的姿态。

姜砚任由她看，神色自若。

刑素道：“此处风雪大，你若无事便早些回去。”

姜砚正欲回话，长星却忽然道：“他为什么不用听课？”

刑素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他是他，你是你。”

“你说过，咱们家的人都要读兵书，他既是我的表兄，为何不用学？”

刑素冷冷一笑：“我还说过都要学骑马射箭，你学了吗？”

长星语塞，“我不管，他不用学，那我也不学。”

她将桌上书本往外一推，颇有些耍无赖的意思。

姜砚站在一旁看她们争执，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长星身上，从她发间垂落的碎发，到她冻得通红的指尖，他的手指似乎轻轻动了动。

长星转头看他，“娘说你只比我大几个月，应当与我一同上课才对。”

刑素又用戒尺敲桌子，“不得无礼。”

姜砚却突然开口：“表妹说的在理，若先生允许，我自当一同习课。”

刑素怔住。

一阵风裹着雪吹在她身上，吹得她衣袂纷飞，下意识闭了眼。恍惚间，似乎看见面前少年少女的视线在风雪中交汇，只一瞬又各自移开。

……

后来，长星花了很大功夫才刻出来的玉佩，系在了姜砚腰间。而她交上来的功课，是姜砚清隽潇洒的字迹。

刑素明白了些什么。

她私底下同赵稚夫妻俩说了。宋远山乐见其成，在他看来，自己女儿别说当皇妃，就是当皇后也使得。

赵稚虽然想得深些，但也并未多加阻拦。

再后来，姜砚突然失踪，又悄然归京，众人只当是圣上接走了人，谁知竟然还有长星的手笔。

五年后，宋家回京，长星入狱，他们才知其中缘由。

刑素默默地想，如果她对长星管得严些，或许不会有后来的变故，如果她没有当初没有同意长星的请求，也不会促成这段孽缘。

身为人师，她未能教好长星。

身为朋友，她有负赵稚之托。

因此她写了一封绝笔信，预备送去二皇子府。

信中寥寥数字——长星之过，吾以命偿之，望殿下念及旧情，善待长星。

刑素擦拭长剑，想唤人进来送信，却先收到了二皇子府的请帖。

内中字迹俊逸流畅，乃姜砚亲笔，邀她下月初四赴宴。

赴他和长星的婚宴。

请帖上烫金的字迹在烛火下微微发亮，映得刑素的眉眼一片深沉。

她将请帖缓缓合上，手指在封面上停留片刻，又再次打开。

确定是婚宴。

确定是长星和姜砚。

她静了片刻，默默收起了还未送出的绝笔信。

……

宋远山出门时撞见了刑素，后者见他便问：“长星要嫁给二皇子？”

宋远山心头一梗，他如今最听不得这话，胡乱答道：“你问夫人去，我不清楚！”

刑素正欲再言，眼神落在宋远山身后不远处，闭了嘴。

宋远山回头看去，只见周厉站在不远处的巷子口，身旁停了辆马车。

周厉朝他拱手行礼，“见过宋将军。”

他神态自若，仿佛站着的地方不是将军府门口，而是他们皇子府的后院。

宋远山眉头一皱，“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厉道：“微臣奉殿下之命，在此等候。”

宋远山：“……”

等候什么也不必再问，他怕自己犯恶心。

宋远山让人领刑素进去，自己转身便走，似是不愿再多留片刻。

丫鬟直接将刑素带去了库房，赵稚正在清点物品，见刑素进来，抬眼道：“你来得巧，我正愁忙不过来。”

她手中翻着账册，道：“你今日也别回了，就住在这里给我帮忙吧。”

刑素看了眼清点的物品，皆是些陪嫁之物，珠翠满目，绫罗堆积。

赵稚神色复杂，“圣旨刚刚送了来，册立长星为二皇子正妃。”

“这么急？”满打满算也才二十来天。

赵稚叹了口气，“礼部也才开始筹备，到处都手忙脚乱的。这不，刚刚李大人派人来，说是要商议婚宴事宜，急急忙忙地把远山叫走。”

她将昨日情形一一说了，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叹气。

刑素沉默，有些疑惑地开口，“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二皇子不怨长星？”

赵稚苦笑，“怨不怨的，谁又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总之一个愿意娶，一个愿意嫁，便随他们去吧。”

说是这么说，她抬眼在乱七八糟的库房扫了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手中账册狠狠一摔，“你说我倒了什么霉，生了这么个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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