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夕阳下告别
小林龙胆缓缓不舍地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中，还残留着游历深海交响曲后的迷离与震撼，仿佛灵魂才刚刚从一场瑰丽的梦境中归来。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盘子，无论是那曾如菊花般绽放的生鱼片，还是细腻如玉的清蒸下巴，亦或是裹着浓稠酱汁的红烧鱼块。
甚至连紫铜火锅里的最后一片茼蒿，最后一勺奶白色的汤底，都已被她仔细地享用完毕，不留一丝遗憾。
一种巨大的满足感与淡淡的失落感同时涌上心头，复杂得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满足于这前所未有，堪称传奇的味觉体验，失落在于，这样震撼心灵的盛宴，竟已悄然落幕。
“感觉如何？”
魏庄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正将最后清洗干净的七星刀用软布仔细擦拭，归入木匣中，动作依旧沉稳利落，仿佛刚才制作出那四道发光料理的人不是他一样。
小林龙胆深吸一口气，仿佛想将空气中残留，混合着海洋气息与温暖火光的香气也一并珍藏入肺腑。
她转过头，看向魏庄，脸上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探险精神的兴奋好奇，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魏店长……我……”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这已经不是好吃或者厉害能概括的了。”
她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胸前，眼神闪烁着难以平复的激动。
“这四道料理，就像……就像一位顶级的音乐指挥家，用同一种乐器（鲷鱼），演奏出了四种截然不同，却又完美和谐，层层递进的乐章。”
“从新奇生鱼片那种颠覆性的口感和纯净鲜甜，到清蒸下巴极致简约的本味震撼，再到红烧那浓郁复杂的味觉冲击，最后是火锅包容一切的温暖慰藉……我仿佛跟着你的料理，进行了一场完整深入海洋灵魂的冒险。”
她的声音渐渐充满感情，眼中闪烁着回忆的光芒。
“我看到了珊瑚丛，感受到了深海温泉，甚至目睹了海底火山的喷发……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佩。
“尤其是你的刀工，还有对火候，对味道平衡那神乎其技的掌控……我自认在远月也算见识过不少顶尖厨师和天才，但像魏店长你这样……”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在寻找恰当的形容词。
“这么全面又这么深不可测的，真的是第一次遇到。”
她指了指那些空盘，终于问出了从刚才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那个……发光……也是你料理技艺的一部分吗？”
“我听说一些传说中的料理达到极致境界时，会引发某种……异象？就像我们总帅的衣襟绽裂那样！”
魏庄擦干手，走到中岛另一边，从那个大容量冰箱里取出之前泡好的柚子冰茶。
晶莹的玻璃壶中，淡黄色的茶汤里漂浮着几片新鲜的柚子肉和翠绿的薄荷叶，散发着清冽的酸甜气息，正好可以洗涤之前浓郁味道的余韵。
他给小林龙胆重新斟满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异象谈不上，只能略懂一点厨艺的我，没这么厉害。”
魏庄在她对面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爽的茶汤让他微微眯了下眼，伸出双指比划了一下。
“或许只是食材、技艺、火候、心意，在某个瞬间达到了高度和谐统一时，产生的一种……共鸣效应。”
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过于追求形式，反而落了下乘。”
他轻描淡写地将发光一事带过，没有深入解释，这更增添了他身上的神秘感。
小林龙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捧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在远月学园，她确实见识过各种因极致美味引发的特殊现象，早已见怪不怪。
让她真正在意的，是眼前这个能轻易引发这种现象的男人。
冰凉带着柚子独特清香，微苦回甘的茶汤瞬间滋润了味蕾，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之前品尝盛宴后的厚重感，让人精神一振。
“呼——真好喝！”
她惊喜地看着手中的玻璃杯。
“这个柚子茶也很特别，酸甜度平衡得刚刚好，很清爽！和我以前喝过的都不一样！”
“谢谢。”
魏庄微微一笑，又给小林龙胆倒了一杯。
“我自己用蜂蜜和新鲜柚子腌渍的，你喜欢就好。”
两人就这样隔着中岛，在仓库温暖柔和的灯光下，一边小口喝着冰爽的柚子茶，一边随意地聊了起来。
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紧张的期待和表演感，而是变得松弛自然。
小林龙胆的好奇心再次被点燃，不过这次是针对魏庄本身。
“魏店长，你一直都是在远月旁边那条小食街经营吗？”
她小心翼翼地措辞。
“我是说……你的厨艺……简直不像是在这种……”
她似乎在斟酌措辞，不想显得失礼。
“不像是在路边摊该有的水平？”
魏庄替她说了出来，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
小林龙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抱歉，我没有看不起路边摊的意思！只是……你的手艺真的太惊人了。”
“料理的场所不重要，重要的是做料理的人和吃料理的人。”
魏庄的目光扫过宽敞的仓库。
“我觉得这里挺好，安静，自在。”
他没有过多解释自己的来历和传承，巧妙地避开了核心。
“说得太好了！”
小林龙胆深表赞同，用力点头，红色的长发随之晃动。
“美食的本质在于味道和带给人的感受，跟是在高级餐厅还是路边小摊确实没关系。”
她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那……魏店长，我以后还想再来光顾！当然……”
她特别强调，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加工费我会照付的！”
她可是清清楚楚记得那块牌子上写的两万日元。
魏庄看了她一眼，被她那副我很有钱快来宰的表情，逗得微微扬唇。
“我的摊位傍晚会在远月学园附近的那条小吃街尾端出现，主营炒粉炒面之类比较简单的快餐。”
“太好了！”
小林龙胆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微笑时露出异常尖锐的可爱犬齿。
“我经常去那边寻觅好吃的！居然从来没遇到过你！看来是我去得不够勤快！”
她脸上洋溢着发现宝藏的喜悦，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那我以后可要经常去蹲点了！你的炒粉炒面，肯定也超级好吃！”
她兴奋地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似的。
“还有……”
她指了指记忆中那块代客加工牌子的方向。
“这个特别服务，我也会牢记在心的，下次找到好食材，还来找你！”
看着她那副找到长期饭票的开心模样，魏庄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远月第二席，对美食的热情倒是纯粹得可爱。
“随时欢迎。”
他简短地回应。
又闲聊了几句关于美食街其他摊位的话题，主要是小林龙胆在兴奋地分享她发现的各家美味，魏庄偶尔回应一两句，气氛轻松愉快。
窗外的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染上了温暖的橘红色，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为仓库内部镀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
小林龙胆看了看手腕上精致的手表，虽然万分不舍，还是站起身。
“啊，都已经这个时间了！今天真的打扰魏店长太久了！”
她再次郑重地向魏庄鞠躬，红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
“非常感谢你今天的款待和这顿……无与伦比的料理。”
她抬起头，眼神真挚而热烈。
“这绝对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美食体验之一。”
魏庄也站起身，平静地接受了她的道谢。
“不必客气，各取所需而已。”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空盘。
“能遇到懂得欣赏的食客，是厨师的幸运。”
小林龙胆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皮质钱包，取出两张崭新的一万日元纸币，双手递了过来，态度认真。
“这是说好的加工费，请收下。”
魏庄也没有推辞，坦然接过，随手放在了中岛台上。
“我送你出去。”
两人走出仓库，烙饼和白粥也在欢送，夕阳的金辉洒满大地，将废弃的工业区也渲染出几分诗意。
海风比白天更凉爽了一些，带着咸腥气息吹拂着两人的发丝。
“那么，魏店长，我就先告辞了！”
小林龙胆坐进她那辆线条流畅的红色跑车，降下车窗，用力地朝魏庄挥手，脸上是灿烂而真诚的笑容。
“我一定会去小吃街找你的！期待下次再见！”
“嗯，路上小心。”
魏庄站在仓库门口，微微颔首。
跑车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驶离了仓库区，消失在夕阳下的道路尽头，如同一抹红色的流光。
魏庄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傍晚的风吹动他冰蓝色的发丝，在夕阳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两张万元纸币，又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这意料之外的相遇和后续发展，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清晰可见的、轻松的弧度。
“两万日元到手……”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满意。
“还和一个远月十席搭上了线，顺便测试了一下新菜谱和厨技。”
他转身走向仓库，脚步轻快。
“嗯，今天这休假，倒是收获不错。”
比起之前三个月按部就班的摆摊生活，今天这样的小插曲，无疑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有趣了一些。
他关上仓库厚重的大门，身影融入逐渐加深的暮色中。
今天，他本就决定休息，不打算出摊。
而现在，他有了更多值得回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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