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深夜交流
魏庄站在火云金猪旁，目送着才波诚一郎与薙切仙左卫门的身影融入昏暗的街角，直至彻底消失。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场双龙会所带来，混合着极致酥香与醇厚鲜香的余韵，以及两位不速之客留下无形的波澜。
他静静地站立了片刻，冰蓝色的发丝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拂动。
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表情，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任何厨师引以为豪，获得了食之魔王最高赞誉的料理对决，以及那分量极重的邀请与随之而来的拒绝，都只是这漫长夜晚中一个寻常的插曲。
他转身，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
动作熟练而高效，先将使用过的厨具，碗盘放入餐车内置的清洁柜中，接着擦拭操作台、清理水槽、归置调料……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那套珍贵的七星刀被他用软布再次仔细擦拭后，郑重地放回木匣，锁好。
火云金猪的灯光被他依次关闭，最后只剩下那灯光还在散发着温暖而孤独的光晕，映照着这辆充满了秘密与可能的移动厨房。
做完这一切，他锁好餐车的门，招呼烙饼、白粥上车，驾驶离开。
他的身影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拉得很长，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慢慢向着那个位于海边废弃仓库改造的据点而去。
……
与此同时，在远离后街喧嚣的一条僻静道路上，一辆外观低调但内饰极为考究的黑色轿车，正平稳地行驶着。
车内空间宽敞，隔音极佳，将外界的嘈杂完全隔绝，只剩下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
才波诚一郎舒服地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窗外飞速掠过，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脸上带着一种回味无穷的满足感，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告别前的复杂情绪。
他身上的那件旧风衣随意地敞开着，与这豪华车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坐在他身旁的薙切仙左卫门，则依旧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
他那件之前因衣襟绽裂而破损的纹付羽织袴已经简单整理过，虽然无法复原，但依旧难掩其威严气度。
他双目微阖，似在养神，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偶尔闪过精光的眼角，显示他的内心远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最终还是才波诚一郎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他转过头，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有点痞气的笑容，语气轻松地开口，仿佛在谈论今晚的天气。
“怎么样，老家伙？没白跑这一趟吧？我这临别礼物，送得还算有分量？”
他的话语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像是在炫耀自己发现的珍宝。
薙切仙左卫门缓缓睁开双眼，那双苍老却锐利如鹰的眸子扫了才波诚一郎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声音低沉而缓慢。
“诚一郎，你早就知道，他会拒绝？”
“嘿嘿！”
才波诚一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能说早就知道，但……隐隐有种感觉吧。”
“这小子的眼神，你注意到了吗？”
“那不是渴望被认可的眼神。”
“那是一种……嗯，该怎么形容呢？是一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清醒和固执。”
“似一头独自在荒野中漫步的孤狼，习惯了自由，不愿意被任何栅栏圈住。”
他顿了顿，收起了几分玩笑之色，语气变得稍微认真了些。
“他的厨艺，你也尝到了。”
“那根本不是任何一个现有料理体系能够完全解释和培养出来的。”
“里面有传统的影子，有创新的火花，更有一种……仿佛源自本能，或者说源自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传承的野性和灵性。”
“这样的人，你强行把他塞进远月那套精密但也不乏僵化的机器里，说不定反而会磨灭了他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薙切仙左卫门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霓虹，仿佛在思考才波诚一郎的话。
良久！
他才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惋惜。
“可惜了……如此璞玉，若能经远月体系雕琢，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震动世界料理界的擎天之柱。”
“他的意与技，已然触碰到了那个领域的边缘。”
他所说的那个领域，显然是指超越了寻常美味，能够引动食客深层共鸣甚至异象的玄妙境界。
“哈哈，老家伙，你还是这么喜欢规划别人的道路啊。”
才波诚一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擎天之柱就一定得是规规矩矩，从流水线上下来的吗？”
“我看未必，有时候，恰恰是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野路子，才能走出前所未有的通天大道。”
“别忘了，料理的本质是味，是带给人的感受，而不是出身和标签。”
“他那辆小餐车，他那份淡定，还有他做菜时那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状态……我觉得，那才是他真正强大的根源。”
他拍了拍老友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天才也有天才自己的路，强求不得，也规划不来。”
“我们能做的，就是看着，并在适当的时候……想想如何运用，或者，像今晚这样，好好品尝他们带来的惊喜。”
薙切仙左卫门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对人才难得的珍惜，有对既定观念被挑战的无奈，也有对才波诚一郎这番话某种程度上的认同。
他知道，才波诚一郎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在看待料理和厨师本质的问题上，眼光往往比他这个身处高位，习惯了掌控的人更加毒辣和通透。
“他所使用的刀具，还有那发光的料理……”
薙切仙左卫门转移了话题，眼神变得深邃。
“绝非寻常之物，亦非寻常之技，其来历，恐怕大有文章。”
“就像我们家族特有的技能。”
“嗯，那套刀，我也注意到了，虽然是新打造的，但又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绝不是现代工艺能仿制出来的。”
才波诚一郎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好奇的光芒。
“还有那发光的现象……虽然霓虹国第一次见到总帅家族外的技能效果，但亲眼所见，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小子身上的秘密，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
“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洒脱的样子。
“谁还没点秘密呢？重要的是，他用来做什么。”
“他用这身本事，安分地开着小吃摊，用心地对待每一位客人，甚至愿意接受这种麻烦的加工委托，这就够了。”
“至于来历，他若不想说，追问也无益。”
车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波诚一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稍微正经了一些。
他看向薙切仙左卫门，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带着一丝托付的意味。
“对了，老家伙，有件事，得麻烦你一下。”
“嗯？”
薙切仙左卫门侧过头。
“是关于……创真那小子。”
才波诚一郎说出了自己儿子的名字，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期待，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马上就要作为插班生进入远月了。”
薙切仙左卫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显然他早已知道此事。
“‘修罗之子入学，此事我已知晓，学园内部，已有不少目光聚焦于此。”
“那小子，跟我一样，是个不服管教的刺头，脑子里全是些天马行空，离经叛道的想法。”
才波诚一郎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点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自豪。
“他的基础，是我一手打下的，虽然路子野了点，但绝对扎实。”
“不过，远月那个地方……你知道的，龙蛇混杂，规矩也多，捧高踩低的事情更是少不了。”
“他初来乍到，少不了会碰到些麻烦和……特别关照。”
他顿了顿，看着薙切仙左卫门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我不需要你给他任何特殊照顾，那小子也不需要。”
“他得靠自己一拳一脚打出他的天地，这才是他该走的路，但是……我希望你能稍微关注一下他。”
“关注？”
薙切仙左卫门微微挑眉。
“对，就是看着点。”
才波诚一郎解释道。
“不是让你出手帮他，而是……以一个旁观者，一个评判者的角度，去看看他。”
“他如何在远月那个大染缸里挣扎，成长，看看他那些看似胡闹的想法，究竟能碰撞出怎样的火花，看看他，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他的语气变得深沉起来。
“我相信他的潜力，但我也知道前路的艰难。”
“你的那双眼睛，能看穿很多东西。”
“由你来关注，我觉得，是最合适的。”
“在他真正需要磨砺的时候，或许……魏小哥可以成为那块最好的磨刀石之一。”
“当然，前提是，别把他这把还没成型的刀给直接磨断了。”
他开了个玩笑，但眼神却很认真。
薙切仙左卫门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当然明白才波诚一郎的用意。
这并非是为儿子寻求庇护，而是一种更深沉，来自父亲的信任与期待，将他唯一的儿子，放入最激烈的熔炉中考验。
良久，薙切仙左卫门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
“幸平创真……老夫会记住这个名字。”
“只要他身在远月，他的一举一动，自然都在学园的注视之下。”
“至于他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又能在这风浪中坚持多久，最终能到达何种高度……就让他的料理来证明吧。”
他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但这番话，无疑表明了他已将幸平创真这个名字，列入了需要重点观察的名单。
这对于一位日理万机的总帅而言，已然是一种极大的重视。
才波诚一郎得到了想要的回应，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重新慵懒地靠回座椅。
“那就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神中流露出对未知远方的向往，以及一丝即将与熟悉的一切告别的淡淡怅惘。
车子在夜色中平稳前行，载着两位料理界的巨擘，也载着关于一位神秘摊主和一位即将入学的修罗之子的话题，驶向了各自命运的下一站。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魏庄也终于回到了他那位于海边的仓库据点。
巨大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的纷扰隔绝。
空旷的仓库内部，烙饼和白粥发出亲昵的呜呜声。
他摸了摸两只金毛犬的脑袋，走到面向大海的巨幅落地窗前。
窗外，漆黑的海面与星空融为一体，只有远处灯塔的光芒在规律地闪烁。
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同潮水般在他脑海中掠过。
才波诚一郎的告别，薙切仙左卫门的邀请与自己的拒绝，那场倾尽全力的双龙会……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深处，却似乎有某种光芒，比窗外的星辰更加明亮，也更加坚定。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不会太长了。
远月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而他自己，虽然选择了留在原地，却也已被卷入了这汹涌的暗流之中。
不过，那又如何？
他看了一眼安静停放在角落的火云金猪，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自有他的锅与勺，去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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