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食堂偶遇
看着街上比来时多了不少的车流，看着新开的几家挂着电商供货点牌子的小店。
还有广场上傍晚跳广场舞的大妈脸上那舒坦的笑容，她心里那点自以为是的扒皮正义，被现实抽得生疼。
这天晚上，她鬼使神差地溜达到了县委大院附近。
大院门口静悄悄的，只有门卫室亮着灯。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看见沈岩和秘书小赵。
两人端着不锈钢饭盒，从办公楼里出来，拐进了旁边一栋矮楼，看样子是去食堂。
苏晓冉咬咬牙，跟了进去。
县委食堂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了，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空荡得很，就角落一桌还坐着人。
沈岩和小赵面对面坐着，饭盒里是简单的两素一荤，正边吃边低声说着什么。
苏晓冉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沈书记。”
沈岩抬头看到她，似乎并不意外，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苏记者？还没吃吧，食堂没啥好菜了，要不将就一下，让小赵再去打份饭。”
小赵闻言就要起身。
“不用不用！”
苏晓冉连忙摆手，有点局促地在旁边坐下。
“我吃过了，就是随便走走。”
沈岩点点头，继续扒拉自己饭盒里的土豆丝，吃得很香，完全没有县委书记的架子。
小赵看了苏晓冉一眼，没说话，低头猛扒饭，气氛有点尴尬。
苏晓冉看着沈岩饭盒里那清汤寡水的菜，再看看他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夹克。
“沈书记，您平时就吃这个？”
沈岩咽下嘴里的饭，笑了笑说。
“这不好吗？两素一荤，标准工作餐，比我在省里当处长时吃得还好点，那时候经常泡面凑合。”
他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温水喝了一口，看向苏晓冉说。
“苏记者，这几天在云崖跑得怎么样？还有哪里想看的，尽管说。”
他眼神坦荡，没有半点讥讽的意思。
苏晓冉的脸一下子红了。
“沈书记，我之前写的那些太主观，太先入为主了，是我的错。”
沈岩打断她说。
“说这个干啥，你想挖掘真相是好事，比我刚工作时强多了，我那时候就知道埋头写材料。”
小赵在一旁插嘴，带着点心疼说。
“沈书记那是真拼，刚来云崖那会儿，李超和齐昊那帮人使绊子，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常委会都开不成，沈书记就带着我，骑个破自行车满山沟转悠，那会儿，饭都经常是蹲在田埂上啃冷馒头。”
沈岩瞪了小赵一眼。
“就你话多。”
他转向苏晓冉，叹了口气。
“苏记者，你之前听到的那些质疑，其实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
苏晓冉一愣，抬起头。
沈岩无奈说道。
“云崖以前是真穷，山路十八弯，出去一趟难如登天，地里刨食，看天吃饭，老百姓穷怕了，干部也懒散了，觉得没指望，就琢磨着捞点实惠，为啥矿霸、路霸能横行？还不是因为穷，因为看不到别的出路？”
“我要动某些人的奶酪，他们能不反扑，骂我沈岩的大有人在，甚至老百姓一开始也不理解，觉得我断了他们以前那种来钱快的路子，虽然那路子不光彩，但好歹能见着现钱。”
“发展高山茶、种药材，周期长见效慢，风险大，修路搞电商哪一样不要钱，怎么防止有人从中渔利？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压得人喘不过气，有时候半夜醒来，脑子都是这些难题，怕把云崖带沟里去了，辜负了省委的信任，更对不起几十万老百姓。”
他没有慷慨激昂，没有歌功颂德，就像个朋友一样，说着掏心窝子的压力。
这份坦诚，让苏晓冉彻底动容。
她发现，自己之前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那您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沈岩收回目光，看向她说。
“就靠一点：看清楚咱云崖最大的优势是啥？是这山这水和这人，就得立足实际，走一条虽然慢，但扎实的路子，你看现在，茶苗绿了路通了，电商把山货卖出去了，老百姓拿到真金白银了，笑得真心实意了看到这些，我就觉得再难也值。”
就在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小跑过来。
苏晓冉一看，正是前几天她采访过的那户对补偿款有微词的村民。
那汉子跑到桌前，也顾不上有外人在，对着沈岩就是一个劲地鞠躬。
“沈书记，我对不住您！我真不是个东西。”
沈岩和小赵都愣住了。
“老张，你这是干啥？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沈岩赶紧起身扶他，老张汉子不肯起。
“沈书记，前几天我跟那个女记者说的补偿款的事，是有人教我说的。”
“什么？”
小赵站起来，苏晓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老张汉子又急又愧。
“是以前县里一个干部，姓刘，跟齐县长跑的，他前几天偷偷找到我，塞给我两百块钱，让我在记者面前说补偿款低了，说沈书记的坏话！他说只要我把事情闹大，让沈书记难堪，以后还能给我好处，我一时鬼迷心窍，沈书记我错了，修路是造福咱们村的大好事，我不能昧着良心。”
苏晓冉彻底呆住了，浑身冰凉！原来自己的线索，竟然是别人处心积虑设下的圈套。
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往里钻！
沈岩扶起老张，说道。
“老张，你能主动来说清楚，这说明你的良心还在，知道是非对错，这件事，组织上会调查清楚，你回去好好过日子，别再有负担。”
老张千恩万谢，又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苏晓冉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岩看向她，叹了口气。
“苏记者，看到了吧？这就是基层，有时候，你想干点实事，面对的不仅仅是客观条件的困难，还有这些看不见的软刀子。”
苏晓冉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是为自己委屈，是为自己的愚蠢。
“沈书记，我真的太对不起您和云崖的同志们了。”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成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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