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是来举报的。”
“哐当!”
周知瑶手里的筷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刺响。
一家人,如同惊弓之鸟,齐刷刷地变了脸色。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来了!
他们又来了!
许曼珠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下意识地就往周衍之身边靠。
章老太太更是捂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
周衍之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啦——”一声尖锐的噪音。
他死死地盯着大门的方向,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苏曼卿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的儿子,看向房门的方向,脸色苍白。
看着他们这副战战兢兢,草木皆兵的样子,陆云苏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心理素质,太差了。
接下来还得下乡,这一家人该怎么办?
她放下手里的碗筷,用餐巾擦了擦嘴。
然后,在一家人惊恐的注视下,她站起身,迈开步子,主动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苏儿!”
许曼珠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别去!”
陆云苏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她走到门前,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没有半分犹豫,一把将门拉开。
门外,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
一个穿着制服,戴着红袖章的稽查队队员,正站在门口。
他的手里,捏着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通告。
那人看到开门的是个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即目光越过她,看向了她身后的周衍之。
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公事公办,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周衍之。”
“你,跟我们去一趟稽查办。”
周衍之强忍着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嘶哑地问。
“同,同志……”
“请问……是,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个稽查队的人,眼皮都懒得撩一下。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不耐烦的语气,公事公办地说道。
“具体什么事,到了稽查队,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的下巴,朝屋里扬了扬。
“别磨蹭了。”
“赶紧换好衣服,跟我们走!”
周衍之的面色,在一瞬间的惨白后,竟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门口那个面无表情的稽查队员,然后转过身,对着已经快要站不稳的许曼珠,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曼珠,别怕。”
“我去楼上换件衣裳。”
许曼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下来。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拼命点头,然后几乎是半搀半扶地,跟着周衍之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挪上了二楼。
几分钟后,两人再次下楼。
周衍之换上了一件崭新的深蓝色中山装,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
他甚至还刮了胡子,原本因惊恐而略显颓唐的面容,此刻显得整洁和体面。
只是这份体面,在许曼珠那双红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映衬下,显得格外悲凉。
在他们看来,此去稽查办,恐怕……就是龙潭虎穴,有去无回了。
周衍之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
他回过头,目光沉重地,缓缓扫过客厅里的每一个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陆云苏的身上,这个他才认识了两个月的继女。
她的脸上,没有惊慌恐惧,显得平静镇定。
周衍之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转过身,对着门外的稽查队员,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脊梁。
“同志,我们走吧。”
周衍之一走,整个周公馆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空了。
一家人再也没有心情吃早饭,全都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沙发上。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和悲戚,只能听到许曼珠低低的啜泣声和章老太太沉重的叹息声。
周知瑶把头埋在奶奶的怀里,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泪水很快就浸湿了老太太胸口的衣襟。
她哽咽着,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却又不敢问的问题。
“奶奶……爸爸……”
“爸爸他……他会不会有事?”
“他会不会……回不来了?”
章老太太的眼圈也红了,她抱着自己的心肝宝贝孙女,枯瘦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她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半晌才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唉……”
她能说什么呢?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这样的时局下,被稽查队带走,还能安然无恙回来的,有几个?
苏曼卿抱着儿子周清晏,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看到了自己丈夫周章礼死讯传来的场景。
这个家,已经失去了一个顶梁柱,不能再失去第二个了。
看着这一屋子愁云惨淡,如同等待审判的犯人般的周家人,陆云苏在心里,又一次轻轻地叹了口气。
哀伤和恐惧,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它们只会消磨人的意志,让人坐以待毙。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默默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稀里哗啦的碗碟碰撞声,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茫然和不解的目光看着她。
似乎不明白,在这个时候,她怎么还有心情去洗碗。
陆云苏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
她端着碗筷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不疾不徐地清洗起来。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她的指尖,也让她的大脑愈发冷静。
周衍之被带走,这在她的预料之中。
昨天周明轩被带走审讯,稽查队从他身上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审讯出来,他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家丢失了这么大一笔财产,身为一家之主的周衍之,自然是第一个被传唤审问的对象。
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周家的每一个人,包括许曼珠,周知瑶,章老太太,甚至是家里的保姆,恐怕都会被挨个叫过去盘问。
稽查队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撬开他们的嘴,找到那笔“失踪”的巨额财富。
当然,他们注定一无所获。
而等到审问结束,一无所获的稽查队,就会执行下一步的计划。
下放!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陆云苏洗完最后一个碗,用毛巾擦干了手。
她走出厨房,对着客厅里依旧失魂落魄的一家人,平静地扔下一句话。
“我上楼休息一下。”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她便径直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砰。”
房门被轻轻关上。
陆云苏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上面那块精致小巧的女士手表。
表盘上的指针,清晰地指向了八点三十分。
早上八点半。
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朝楼下望去。
周家大门口,那几个稽查队员并没有离开,而是像门神一样守在那里,显然是在监视周家的一举一动。
现在是白天,想跟昨天晚上那样偷偷的从正门潜出去, 无异于自投罗网。
唯一的出路,在后面。
陆云苏放下窗帘,转身来到房间的后窗。
推开窗户,一股清晨微凉的风扑面而来。
楼下是周家的后花园,种着一些花花草草,地面是松软的泥土和草坪。
这点高度,对她来说,和走平地没什么区别。
她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撑住窗台,身体像狸猫一样,轻巧地翻了出去。
她的身体轻盈得像一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在花园的草地上。
一个利落的前滚翻,卸去了所有的冲击力。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迅速穿过花园,来到了别墅的围墙边。
两米多高的铁艺栏杆,对普通人来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但对陆云苏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脚尖在墙上轻轻一点,借力上跃,双手便搭住了冰冷的栏杆顶部。
手臂稍一用力,整个身子便灵巧地翻了过去,稳稳地落在了别墅外面的小巷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昨晚,她借着夜色出去溜达,可不是真的在闲逛。
她早已将这附近的地形,以及几个重要的建筑,全都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
陆云苏整理了一下衣服,辨明方向,迈开步子,熟门熟路地朝着一个地方走去。
知青办。
走了大约一刻钟,一栋挂着“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办公室”牌子的灰色小楼,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知青办里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宽敞的办公室里,只有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四十岁左右,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
她正低着头,手里拿着棒针和毛线,专心致志地织着一件红色的毛衣,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嗒,嗒,嗒。”
陆云苏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响。
那女人终于抬起了头,一双三角眼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有事?”
她的语气,和她的眼神一样,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陆云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女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皱起了眉头。
“问你话呢,哑巴了?”
她大概是把陆云苏当成了那些对前途感到迷茫,跑来咨询政策的无知少女。
她随手从桌上一沓文件中抽出一张表格,朝着陆云苏的方向推了过去。
“喏。”
“是来报名下乡的知青吧?”
“这里有张表,拿去填一下家庭住址和名字。”
她的眼皮子都没再动一下,视线又回到了手里的毛衣上,嘴里机械地念叨着。
“还有想去哪里下乡,也可以填在后面的志愿栏里。”
“我们会根据上面的指示,酌情给你们申报的。”
“填好了放那就行,可以走了。”
一套流程化的说辞,显然已经重复过成千上万遍了。
陆云苏没有去拿那张表格。
她走上前,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微微前倾。
“同志。”
“我不是来报名的。”
女人织毛衣的动作一顿,终于正眼看向了她。
“不报名你来干什么?这里不办事!”
她的语气愈发不耐烦,像是要赶走一只烦人的苍蝇。
陆云苏 ;“我是来举报的。”
“举报?”
女人愣住了,手里的棒针都差点掉在地上。
“你举报什么?”
“我举报,解放街道1009号大杂院的住户,王富贵一家。”
“他家里,有两个符合下乡条件的适龄子女。”
“女儿王婷婷,今年二十五岁。”
“儿子周明轩,今年二十三岁。”
“按照现在的规章制度,一户人家里有两个非独生子女的,必须得有一个,响应号召,上山下乡,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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