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秦穆野,你完了。”
公社民兵训练营。
午后的阳光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窗斜斜射入,在水泥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尘土和枪油混合在一起的独特味道,窗外训练场上传来一阵阵中气十足的口号声,规律而富有力量。
与之相比,这间办公室里安静得近乎落寞。
楚怀瑾放下手里的《资本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他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落在对面那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男人身上。
秦穆野正对着窗外,嘴角咧开一个傻乎乎的弧度,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柔光,里面盛满了某种近乎梦幻的、亮晶晶的东西。他显然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楚怀瑾看了他足足三分钟都没有察觉。
楚怀瑾眼底掠过一丝无奈,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将那本厚重的书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响,成功将神游天外的某人拉回了现实。
“你如果没事就出去,别打扰我看书。”楚怀瑾的声音清越平稳,像山涧里流淌的泉水,带着一丝沁人的凉意。
秦穆野猛地回过神来。他有些慌乱地收回视线,对上楚怀瑾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耳根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谁……谁说我没事了!”他急忙掩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大步流星地走到楚怀瑾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试图用这种极具压迫感的姿势找回自己的气场,“我刚才跟你说的事,你到底有没有想法?”
楚怀瑾操控着轮椅无声滑到书架前,平静地将那本《资本论》放回原位。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什么事?”
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刚才秦穆野那长达十分钟、颠三倒四又激动万分的讲述,只是吹过耳边的一阵无意义的风。
秦穆野瞬间泄了气。
他快步走过去,帮着楚怀瑾在书架上寻找,嘴里不甘心地重复道:“就是我跟你说的女神医的事!你刚才到底听没听我说话?我在和平村遇到了一个医术特别高超的女神医,她说……她说可以试试帮你治腿!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动心?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从书架高处抽出一本泛黄的《孙子兵法》,递了过去。
楚怀瑾却没有接。
他只是缓缓抬起眼帘,那双狭长的凤眸在午后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深邃。
他瞥了秦穆野一眼,眸光平静无波。
“那个女神医,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秦穆野的动作猛地一僵,递书的手也悬在了半空。
他张了张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陆云苏那张清冷绝美的脸,尤其是最后诊室里那个如同昙花绽放的浅笑,更是清晰得仿佛烙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还……还好……”他眼神飘忽,声音都弱了几分,“就是……就是比文工团那个台柱子,还好看那么一点点……”
楚怀瑾闻言,终于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本书。他修长的手指翻开书页,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了然和揶揄的弧度。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满是怜悯。
“秦穆野,你完了。”
秦穆野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一愣:“我怎么了?我怎么就完了?”
“你看上人家了。”楚怀瑾的语气平铺直叙,却字字诛心,“为了讨好人家小姑娘,还想把你好兄弟当药引子,借花献佛。你说你居心不良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完了?”
“我没有!”秦穆野像是被踩了痛脚,瞬间炸毛,那张俊脸“腾”地一下烧成了猪肝色,“楚怀瑾你别血口喷人!我看个病还时时刻刻惦记着你,你倒好,还在这编排我!”
他气得抬手就在楚怀瑾那结实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
楚怀瑾被他锤得身子微微一晃,却笑了起来。那清冷的眉眼因为这一笑而瞬间柔和下来,像是冰雪初融,春风过境。
“我这还不是担心你?”他侧过头,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之前我还怕你那点家底,被哪个江湖骗子给骗得倾家荡产。现在倒好,你这一趟过去,家底还在,心没了。人家连骗都懒得骗,你就自己上赶着把一颗真心给人家送过去了。”
这番话,说得秦穆野是面红耳赤,毫无招架之力。
他看着好友那双含笑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被看了个通透,最后只能狼狈地败下阵来。他转身走到桌边,端起楚怀瑾那只搪瓷杯,将里面已经凉透了的浓茶一饮而尽,才勉强压下了心头那股燥热。
“咳。”他稳了稳心神,决定不再跟这个妖孽继续掰扯,强行将话题拉回正轨,“说正经的,她医术真的很高明,我们营那个梁斌,脚趾头都断了,她硬是给接了回去。我是觉得,有时候专家教授都看不好的疑难杂症,说不定那些藏在民间的乡野大夫,反而有偏方能治好呢。你就当……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去试试总没坏处吧?”
他说的这番话,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诚恳。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窗外的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衬得这方小小的空间愈发寂静。
楚怀瑾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敛去。他垂着眼帘,视线落在摊开的书页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安静的阴影。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摇了摇头。
他俊美得近乎锋利的脸上,平静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深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不用看了。”楚怀瑾的声音温和依旧,“现代医学都判了死刑的,一个乡野大夫又能有什么办法?我相信科学。”
我相信科学。
这五个字,像一堵冰冷坚硬的墙,瞬间堵死了秦穆野所有未尽的话语。
秦穆野看着他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看着他那双没有任何光亮的眼眸,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块湿棉花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秦穆野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站起身,声音有些干涩。
“那……我不打扰你了。”
“嗯。”楚怀瑾点了点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真的只是在专心看书。
秦穆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屋外所有的喧嚣。
办公室里,楚怀瑾依旧维持着那个看书的姿势,一动不动。
直到某一页被风吹起,轻轻翻了过去,他才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书页,落在了自己那双被笔挺军裤包裹着的、毫无知觉的腿上。
他眼底那片死寂的深潭,终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却又在瞬间被更深的黑暗所吞噬。
而走在训练场边的秦穆野,心里同样不好受。
脚下的土地被太阳炙烤得滚烫,可他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
他其实也并非百分之百地相信陆云苏能治好楚怀瑾。毕竟,那可是连首都最顶尖的专家都束手无策的脊椎神经损伤。
他只是……只是想给自己的好兄弟递过去一根稻草。
哪怕那根稻草,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弱和不切实际。
可让他感到绝望的是,楚怀瑾连伸手去够一下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的好兄弟,那个曾经在战场上如猎豹般矫健、在军区大院里像太阳般耀眼的男人,已经亲手掐灭了自己最后的光。
他将自己,彻底活成了一座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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