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9章
皇城，凤仪宫，群星闪烁。
烛光下。
耶鲁太白穿着一身宫装黄裙，半卧软塌，趴在桌案。
桌案上，一壶美酒，两件金樽。
一阵凉风拂过。
宁不凡缓步走来，坐在软塌另一侧。
耶鲁太白神色清冷，倒了两樽酒，琼浆汇溪潺潺流淌。
她将其中一樽推至宁不凡身前，像是老友闲谈般开口道：“司涯先生来信，说是孟河朗要入主东海四州之地，你如何看？”
宁不凡将杯子平推回去，“我听人说，耶鲁太白暴病而亡，你如何看？”
耶鲁太白一连饮尽两杯酒，淡淡道：“你已经成了仙人，莫非还怕被下药？”
宁不凡冷声道：“一个人，其实可以死两次。”
耶鲁太白摇了摇头，盯着宁不凡看了一会儿，有些感慨，“只不过才过了十余载，你怎么会苍老至此，瞧瞧你面上的皱纹，哪里像个三十多岁的人？”
宁不凡拍案而起，懒得再与这个疯女人多说废话，转身便走。
身影一晃，便已抵达另一座寝殿。
卧榻之处，一位十余岁的少年睡得正酣。
东荒国小皇帝，耶鲁宁昊。
宁不凡缓缓走近，坐在床榻，低眉看着这个孩子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侧脸，看了很久。
......
此行汴梁，其实并非他的本意。
数日前，东荒国皇帝耶鲁太白驾崩、耶鲁宁昊承继皇位的消息传入江湖，顷刻便传遍天下。
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
天机榜首宁钰重出江湖，耶鲁太白便驾崩，这两件看似没有太大关系的事情，其实有着极大的关系。
很少人知道，耶鲁太白是女儿身，耶鲁宁昊是宁不凡的儿子。
耶鲁太白此时驾崩，实则只是想给宁不凡传递一个消息——我要见你。
耶鲁太白真死还是假死，宁不凡并不在乎，但他们的孩子是无辜的。
宁不凡看在孩子的情面上，终于决定见一见耶鲁太白。
......
宁不凡复又回返风仪宫，坐于软塌，冷冷看了眼耶鲁太白，“你想要什么？”
耶鲁太白摇头失笑，“我想要天下，你能给我吗？”
宁不凡微微眯眼，“你似乎高估了我的耐心。”
耶鲁太白沉默片刻，倒了杯酒，缓缓起身，持盏而行，“很多年前，你曾答应过孟河朗，要为他裂土封王，而东海四州，便是最好的去处，这件事情，不用司涯来信，我一早便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你开口，只要你开口，我便会答应你，可你为何迟迟不开口？”
宁不凡不咸不淡道：“你见我只是为了说这件事情？”
耶鲁太白摇了摇头，“对我而言，承诺便是一纸空谈，但你是仙人，仙人一诺，却是因果。事实上，我并不情愿将东海让与你，但是为了让你能够了却红尘，我没有多做犹豫便答应了司涯。”
“作为一位帝王，我本该为东荒国开疆扩土，却亲手割裂东荒疆域，这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当我意识到我变得愚昧之后，便知道，我不再有资格做东荒国的皇帝，所以，耶鲁太白死了，耶鲁宁昊承继大位。”
“说的真是好听，”宁不凡冷声道：
“耶鲁太白，你只是要借此事让我欠下情分。你想让我怜惜你，想让我眷顾昊儿，还想让东荒国在四国之战之时能借助轮回的江湖势力，你分明是为了你的蓬勃野望，却口口声说为了我？在我面前，不如收起你这副可怜兮兮的面孔，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性子！”
耶鲁太白闻言，沉默半晌，轻轻颔首道：
“我不否认，我确实有过这些想法......昊儿是我们的孩子，只要昊儿能够继位，你一手创立的江湖势力即便是看在你的情面上，也会鼎立襄助东荒，我是有野心，可我同时也是一位母亲，我为自己的孩子着想，有错吗？宁钰，即便你多么厌恶我，都不会改变这一切。”
耶鲁太白缓缓走到软塌，深情望着宁不凡的眸子，轻缓伸手，摸向宁不凡的脸颊，“昊儿小时候，三天两头便问我，他的爹爹在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安慰他说，快了。”
“宁钰，当年的事，是我的错，可是，你能不能看在昊儿的情面，留下来？你看看你，明明才三十几岁，却为了一个女子伤心至此，值得吗？王安琪走了之后，你还有我，还有昊儿，如果你愿意留下，我可以不要天下。”
“我想要一位夫君，昊儿想要一位父亲。”
宁不凡极为嫌恶的拍开耶鲁太白的手，双眸泛起猩红光芒，嗓音低沉阴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与安琪作比？若不是看在昊儿的情面，见面那刻，我便一剑杀了你！”
耶鲁太白愣了一下，眸子泛起水雾，缓缓低眉下去，倒了一杯酒，酒水溢出淌了一地仍不自知，轻声呢喃道：“情分当真尽了？”
宁不凡缓缓起身，朝殿外走去，“你我从未有过情分，谈何尽了，当真可笑！”
他忽然顿步回身，一字一句道：“倘若......我听到旁人说，你的口中再次说出‘王安琪’这三个字，你一定会，生不如死！”
宁不凡走了，干脆利落。
耶鲁太白将新满上的酒饮尽，凄然一笑，轻声自语，“红裙姑娘，当真那么好？”
——她可能不够好，但她会温粥。
......
宁不凡悄然回到客栈，走入宁小小的卧房。
被褥掉在地上，大概是被踢下来的。
宁不凡放缓呼吸和脚步，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被褥，盖在宁小小的身上，正要走时，听到一声睡梦呓语，“娘亲，不要走！”
宁不凡鼻头微酸，回身坐在床榻，为宁小小梳理了额面的鬓发，轻声道：“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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