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

“直觉。”林溪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苏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这个项目太完美了，上面大力扶持，资金雄厚，技术前景广阔，所有参与方都能获利。完美的……不真实。”

苏辰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欣赏，几分怀念。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林溪。”他说，“我记得决赛前最后一轮彩排，所有人都觉得评委会主席会把金奖给那个天才选手，因为她的技术动作无懈可击。”

“只有你，当晚就修改了舞蹈编排，增加了一个难度极高的情感表达段落，硬是凭着那份独一-无二的艺术感染力，扭转了所有人的预期。”

他提起往事，语气里没有丝毫的炫耀或比较，只有纯粹的欣赏。

林溪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璀璨也最孤独的时光。

所有人都只看到她台上的光芒，只有苏辰，这个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却看懂了她光芒背后的策略和野心。

“当年是舞蹈，现在是生意，规则不同了。”林溪淡淡地说。

“规则不同，但人性是相通的。”苏辰看着她，“你敢于冒险，也承担得起后果。”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直觉是对的？”林溪将话题拉了回来。

“我什么都没说。”苏辰立刻否认，但他的眼神却在说另一回事。

他拿起酒壶，又给林溪满上一杯，声音压低了些许，“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规则内的事情。”

“第一，蔚蓝项目的最终评标过程，会引入第三方国际评估机构，全程公开透明，确保不会有任何暗箱操作的空间。第二……”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四周，才继续说道：“至于项目本身到底有没有问题，以林总你的聪明才智和林氏的资源，应该知道去哪里寻找答案。”

这句话，说得极其官方，滴水不漏。但林溪却瞬间听懂了其中的弦外之音。

“不会有暗箱操作”，意味着如果康特医药真的有问题，那么在公开透明的审查下，他们必然会露出马脚。

“去哪里寻找答案”，这更像是一种私人的指点。

康特医药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但是，却是在林家那场大火之后起来的。

那么它的根在哪里？它的资金来源，它的技术专利，它的海外背景……这些，就是答案所在。

这比直接告诉她“项目有问题”要高明得多，也安全得多。

“我明白了，”林溪端起酒杯，这一次，她真心实意地朝他举了举杯，“苏先生，谢谢你的提醒。”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一丝辛辣，却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不客气。”苏辰也举杯回敬，“林溪，我知道你刚接手林氏，处境不容易。”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可以随时找我。”

他的话坦诚而直接，让林溪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秦婉君视她为眼中钉，康明远背后捅刀，眼前这个十年未见的故人，向她伸出了援手。

“为什么要帮我？”林溪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我们曾经是对手，如今也算不上朋友。你今天主动约我，还透露这么多信息，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苏辰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歉意，也有释然。

“因为，我欠你一个道歉。”他认真地说，“当年比赛结束后，圈子里有一些不好的声音，造谣说你是靠着林家的关系才拿的金奖。”

“我当时……年轻气盛，心里不服气，虽然不相信，但也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为你澄清。后来等我想明白，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你已经宣布退出舞蹈圈了。”

苏辰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林溪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

那些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画面，瞬间翻涌而上。

不是什么流言蜚语，而是一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那场大火来得毫无征兆，滚滚浓烟吞噬了她熟悉的一切，也烧毁了她作为舞者的未来。

烈焰舔舐着墙壁，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灼热的空气几乎让她窒息。她被坍塌的横梁困住，绝望地看着火舌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那时，一道身影冲破火墙，逆着光向她奔来。

是小叔。

他用身体死死护住她，将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结果是，她活了下来，腿却废了。

复杂的骨折，神经损伤……医生下了最后的判决：她再也无法完成任何舞蹈动作。

对于一个将舞蹈视为生命的舞者来说，这无异于死刑。

为了保护她，也为了让她能安心养伤，小叔对外宣布她将永远退出舞蹈界。

这个决定，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流言蜚语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印证：看吧，林家一倒，她林溪失去了靠山，不就灰溜溜地滚出舞台了吗？

那些曾经的嫉妒、不甘和恶意，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地剜着她的心。

可笑的是，她甚至无法站出来反驳一句。

难道要拖着一条伤腿，像个小丑一样站在聚光灯下，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残缺和狼狈吗？

林溪的指尖微微发冷，她垂下眼，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端起酒杯，将那点残酒一饮而尽。

“都过去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给苏辰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苏辰看着她，眼里的歉意更深了。

他知道，一句“过去了”的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和挣扎。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抱歉。”最终，他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林溪觉得好笑，是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和苏辰，竟然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同一种人。

都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都被迫离开了最热爱的领域，都在旁人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里，挣扎着想要活出个人样来。

她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放的火。”

这句半开玩笑的话让苏辰愣住了，他没想到林溪会是这个反应。

“我只是……”苏辰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在绝对的痛苦面前，任何安慰都显得虚伪。

“我明白。”林溪打断了他，主动拿起公筷，夹了一块厚实的鳗鱼肉放进他碗里，“你只是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或许就不会被那些人盯上，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流言蜚语。”

苏辰没有否认。这确实是他心里的一个结。

“苏辰，你把因果搞反了。”林溪垂眸，看着碗里被酱汁浸润的油亮的米饭。

“就算没有你，也会有李辰、王辰。只要我站在那个位置上，还能跳舞就会一直追着我，只要林家还是海城的林家，觊觎和嫉妒就不会消失。”

“你不过是恰好成了那个被他们拿来当枪使的人。”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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