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一种人
但他并不如她的愿,陆清尘只是紧盯着她,“赵铮欲要废后,太皇太后来劝,世族一众人等跪在长安殿,陈太保放言若废后便自戕在殿前,以血明志。他那时对我说,从前当国公爷时,背上的是家族责任。当了皇帝,又背上更重的家国责任,这些责任于他而言,实则是负担……”
沈青梨看着陆清尘的嘴巴一张一合,她恍恍惚惚听见:“破宫门的前一日,赵铮已将局势看透,可那时做什么都好比蚍蜉撼树,徒劳挣扎而已。玉玺未动,皇旨未下,他只求我拿了一枚令牌,那令牌是……”
“我让你别再说了!”
沈青梨的声音有些尖利,那竹简飞来划过陆清尘的脸颊,传来丝丝的疼感。
沈青梨收手,侧过脸不让这竖子瞧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她声音还是冷的:“这已是前世之事。如今……我已重活一世,早已无感。”
沈青梨嘲讽道:“你说这许多他于我的情意,却不提他对你的提携之恩,倒好意思!若没你设计淹城,他不会落那下场!”
陆清尘回道:“王家构陷我双亲惨死,廖氏满族灭门,国公府跟王家成一党。我不是没想过借他的手复仇,可惜就可惜,赵铮是个懦夫!对皇权如此愚忠!为着皇室肝脑涂地!纵你是他心尖肉,眼珠子。你中毒一场,他可曾为你伸张?更何况我的劝谏。”
“在那时,我就知道,劝谏是无用的。我必须得这么做。你说心狠手辣也好,说我不忠不义也罢。”
“但我自始至终,要的也仅是公允二字。”
“正如你设计沈家一样,为的不也是将能将仇人伏于公道之下?只是你走的是内宅之道,而我是沉浸于朝政之间,一但沾染了朝廷,不可能不染血。”
陆清尘的语调渐渐变沉,看女郎的视线也愈来愈幽暗,好似是吞噬不可告人秘密的恶鬼……
“其实你我是一种人,不是吗?”
我跟你才不是一种人呢!
沈青梨在心里暗暗啐一口,直截了当的问出口:“交易是什么?”
他说这许多,要戳她心窝子,不就是为了让她崩溃好达到他的目的!
陆清尘也不再废话,道:“我要你答应绝插手这局势,我能保你平安。”
沈青梨似听到什么笑话,笑了一会儿才道:“我如何插手?我不过是一个四等文官的女儿,如今还住在别人的屋檐下……”
“你当然可以。”
陆清尘敛去眼底最后一丝笑意,看出女郎又恢复伪装,适才那一点的失控没有继续蔓延,她掐断了。
陆清尘扔在地上的竹简拾起,道:“这是南国奸细来往的藏据,你适才是去了乞巧楼罢?”
沈青梨心里起毛,一瞬间联想到什么,乞巧楼跟南国脱不了干系,忽听陆清尘淡淡道:“润王是赵且的左膀右臂,挡了我们的路。”
“你将这事告诉我,不担心我告诉赵且吗?”
“以德报怨,为杀身仇人奔走,再惹来杀身之祸,该不是你的作风罢。”。
沈青梨听出他语气中隐隐有些威胁,心里有个地方又重新燥热起来,她咬住牙道:“我搞不懂你,前世你们同病相怜,多年苦苦设计让令桢倒台,现在为何又换个枪头对准了他!”
陆清尘没做声,沈青梨愣了一会儿,随即明白过来,他要对付赵且?
不,是所有在那位置前挡路的人都要对付,或许还有赵铮,他既有先知的能力,怎么可能舍得放弃这项能力当个中庸之人。
“大人,常府到了。”
陆清尘没移开视线,他一直看着她眼角那颗红痣。
忽然,女郎再度倾身,面几乎要贴住他的面,亮晶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他听见女郎的声音:“我方才说错了。”
呼吸扑在他脸上,他的视线终于落在她近在咫尺的粉唇。她着男装,没涂胭脂,但许是刚才说了许多话,唇上有她自己舔过的水迹,透亮水润。
他感觉到她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他左胸口,眼前的唇一张一张,露出贝齿和软舌。
“你的心不是黑的,因为你压根就没有!”
沈青梨下了马车,快步往常府大门走去,这场所谓的‘交易’结束,她不会真的信他的话,若这千面人重诺,上辈子就不会做叛徒反贼。
陆清尘撩了帘,看见门口火光照耀下,松青的影子穿过常府门口的石狮子,离他越来越远,就要疾步入门。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害你的。”
那影子没有停顿,径直入门,但他知道她一定听到了。
***
元固又招呼婢子打了盆水送进卧阁,陆清尘将手浸入水盆中清洗,洗了几回,却觉那被紧握住的触感尤在,铜盆里的水就似有千万张手紧紧拥着他,抓着他,好似还在娇声喊着什么。
他眸色欲深,蓦地将手抽了出来,婢子正打了个手巾过来给他擦过。
往大院中去时会路过廖夫人陈氏的园子,花丛间有一颗她早年种的梨树,可现在已然过季,梨花早就已经败落了。
陆清尘凝神看了半晌,才提步往主君的房里走。
穿过长廊,远远就听见廖真尤和廖齐相正坐在厅内谈话,瞧见他过来,廖齐相先问道:“清尘,脸怎么了?”
陆清尘神情未变,道了声:“也不知何时刮的。”
“叫竹篮拿个药膏来!”
廖齐相拧着眉,使唤完下人,又道:“往后得看着些!”
陆清尘点头应是,身后的元固暗自腹诽,那沈小姐上马车前都没见着,人一走,大人脸上就见了血,哪能不知道怎么刮的。
廖真尤问道:“堂兄去了哪?”
“几个同僚设宴请客,推脱不住便去了。”
廖真尤抿着唇,似有什么话要说,欲言又止,她记得他初始就说过不想再卷入朝廷之争,这几月里,却也给她帮了不少忙。
“我替主君去襄阳罢。”
听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廖真尤忍不住露出笑意,道:“堂兄还是想通了!”
主君闻言神色莫测,开口便是:“不成。”
“主君膝伤不得远途奔波,就由我来代劳。”
廖齐相执意道:“不必,这襄阳也不是非去不可。”
廖真尤蓦地站起身道:“父亲!必须得去,皇恩赏赐,第一个便是近前上战的,若只是远远上书几句,官家哪能记得这么几号人?”
“主君说拿清尘当亲身,自古便由子替父的伦理,如今兄长已去,便给我一次报答主君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的机会罢。”
陆清尘说完,拱手便走出去。
留下二人在厅内,真尤面色疑色,不解道:“父亲,为何执意不让堂兄去?他官运正旺,借此幽州战事,定又能更上一阶。”
廖齐相将手盖在两膝上,默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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