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露戾气
将将入夜时,马车抵达汴京郊外的庄子,沈青梨看着这郊外庄子的陈设,心说不出是何感觉。
当初清凉观上她被白瞿一番话刺激,又遭人推入湖中,再遇上赵铮她便主动亲近误会他亦是重生,他有意纳她,她来回周旋,这其间她杀窦嬷嬷后他为她摆平后事,她送姨娘出沈家。
昨日的马上遇险,他直接一箭射杀皇家马儿,又指示王家那两个来贺兰府登门道歉,这许多事除了他,旁人很难能为她做到。
他的秉性她比谁都了解,既当时已想好迈出那一步,她无比清楚接下来要承受什么……
“沈小姐,走罢!”询阳出声催促她,声音略带嘲讽:“你这样三心二意,拿爷当什么了。”
沈青梨自动忽视他的话,几步走至院中,一直在廊下等着的翠英立即上前领她进卧阁。
门帘一打开,就见赵铮正坐在红木桌前的软凳上,桌上还摆有几道折子,恐怕他是刚下值就赶来,还身着朱红官服,瞧着威风八面,坐姿挺拔如松,深邃的眸子此刻水波无澜地静静地凝望着她,让她想起深不见地的古井,凉气袭人。
那股恐慌又似蛇钻进她的心底,这人既能当皇帝,过人之处不知凡几,前世不管是心计还是情感上,她就一直折在他手里。
只听门帘拉上的“哗啦啦”声,是她身后的翠英退下了。
沈青梨抿紧着唇低着头,略福了福身道:“公爷……”
“食过膳吗?”他的问话还是很简单,像是扯什么家常,可她心知越是平静的开场白,越昭示后面的风雨。
这样诡异的气氛,沈青梨心里发怵的厉害,小声的回:“没……我不饿,爷呢?”
她的发髻也很单调,未簪珠翠,只一个在丧期戴着的小白绒花,赵铮忆起昨日在木楼便是通过这个认出她来。
赵铮没回她,略嗤了声,站起身离了红木桌,大踏步朝她走来。
沈青梨听到他那声冷笑,浑身都起了毛,如今怎么说都是她理亏,不等他走过来同她对峙,她已先一步跪在地上。
赵铮嘴唇还余有弧度,眼底却无一丝笑意,他的唇很快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气氛就骤然冷了下来。
这卧阁很早就点起灯来,沈青梨能看到他的影子自己盖在上面,就这样由着空气安静。
除了进门那一眼,自始自终她都再没抬眼看他,然而有一股强硬的力道迫使她仰起头看他,是他半蹲下身子,抬起她的下巴,安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梨娘,可还记得你说过什么话?”
沈青梨当然知道他是指什么话,开春她愿入国公府给他做妾,还有什么哄人的话他喜欢听的……她不知说了多少。
她不知自己该开口说记得还是说不记得,便将唇咬着,轻轻唤道:“令桢……”
见女郎还是避口不谈,只管喊他的字,他哪里不知这是心虚者的掩耳盗铃。
赵铮只觉胸口的怒气直达顶端,他很少有这样生气的时候,自认也算不得很不好相处的人,不然询阳这种碎嘴的货色不会在他身边待那么久时间,有时候想想,或许是因为他自小性子压抑,而询阳只是跟他相反,他说的许许多话恰恰是自己心中所想,只是自己难说出口……
他行事沉稳,但不代表他没有戾气。
沈青梨看着他又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手臂被他紧紧抓住往上,叫她不得不跟着他一起站起身,赵铮大力箍着她走至桌前,迫她看桌上的那折子。
只见上头都是些判词,十个里面九个是叛砍头杀身的。
他将头靠在她肩头,声音很清晰的传至她耳畔:“东宫生变,底下人有嘴不严乱买卖消息的,通通都得身死。梨娘,你现在知晓欺我叛我之人是何下场罢?我不是三言两语随你逗弄的年轻公子。”
赵铮的语气凛然不带几分情分,若她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女郎,此刻恐怕已经吓的立即将什么都交代。
沈青梨早料到他会这反应,只觉心里凉飕飕的,咬着牙回道:“那爷便也杀了我罢!”
“砰!”的一声那折子摔至桌上,他当她是在挑衅他,便叩紧她的手,发狠压她在桌前,冷冷道:“那日斋楼后,我当你稚气尚存不懂这汴京的人心难测,心虽念着你,却想着晾你几日,哼,不想你是这般有本事的。”
“我只问你一句,你以守孝为借口,让柳献传你孝女名声,是不是只为挡我纳你入府?”
沈青梨感觉到那充满着寒光的眼神直直射向自己,她急别过脸,又被他掰着过来,他捧着她的脸,明明是亲热动作,此刻却只觉冰凉刺骨。
赵铮只觉讽刺非常,直截了当道:“你从来没有入我府中之意,从前那些话皆是哄着我的缓兵之计。”
沈青梨还欲狡辩:“那日谢公子来提亲,正逢母亲离世,我不知以何借口拿来推挡,为难之下,只好借此发作,十年孝期……并非我本意。”
他略挑了挑眉,不由玩味道:“哦?是这样吗?”
沈青梨听他这语气,戒备地看着他。
“梨娘,你同那位谢公子是老相识罢?还用我多说这些吗?”
不想他竟已将她看的透透的,沈青梨咋舌,已经无话可讲。
见她一听自己说起谢公子,便认命再不言语,是怕他去寻人麻烦,棒打鸳鸯?
赵铮怒形于色,念及昨日在木楼上看到楼下影影绰绰的女郎身影时的愕然,二人手握着手在雪地中玩笑,只觉心中的浪潮已过愤怒的最顶峰,抵达了一片危险可怕的平静。
那个场景和他爱做的怪梦里一帧一幕有异曲同工之处,她竟真的跟梦里一般同谢家的幺子有牵扯。梦里二人是少年夫妻,她本就不是他的,是他抢了旁人的……
“一不顾自身安危,将要入夜还留于东郊山上同人玩闹,若没我在,你这小命不保。二不懂男女避嫌,跟那谢家公子是两情相悦,跟我是逢场作戏?”
赵铮的声音变得阴沉:“你同他算计好这一场守孝的戏码躲我纳你,我不管你是拿乔还是什么旁的什么,既已招惹了我,不入府?梨娘,你还是太天真。”
这话撞钟般响在沈青梨耳侧,沈青梨蓦地仰起头看他,睁大眼睛,道:“令桢,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梨娘,从前我当你是个孩子惯爱胡来一气,如今看,是我小瞧了你。”
是他抢了旁人的……既已抢过一轮,再抢一回又如何!
赵铮不再说话,而是狠狠拢过她的腰身,贴紧她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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