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番外三 陆祉篇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哒哒哒哒”马车正往云隐镇行进。

        元固在外头道：“大人，还得一段陆才到云隐镇，在这歇歇脚罢。”

        外头白雪皑皑，冬日太阳没什么暖意，冷风又刺骨，陆祉身子未动，女郎倒是早厌烦了跟他同乘一辆马车，只恨不得马上出去透透气，立即就下了车。

        不多时门外传来交谈声，陆祉撩开车帘，她正跟一些推着板车的夫妇说说笑笑，听不清说了些什么，板车用一些破烂的被褥裹住，他看见妇人从被褥下掏出几个柿子递给她，她连忙摆手拒绝，妇人热情的将柿子递进她怀里，她只能不好意思地道谢。

        夫妇两说说笑笑就从马车前略过，他猜测这对夫妇是从离家远的地窖拿储存的果实准备过冬。

        板车越推越近，妇人注意到这马车前安静注视着女郎的他，先入为主，露出笑称赞道：“你家夫人生的真漂亮。”

        陆祉愣住，也没出声反驳，板车已推远，他再看远处四处踱步透气的女郎。

        她定是没听到，若听到了，一定会高声否认。

        他出声道：“走罢。”元固听令去叫她上马车。

        她闷闷不乐的跑回来，哼了声道：“我还没休息够呢。”她的所有表情和动作都在腹诽跟他待一处都是折磨。

        “将孟老先生那册子寻回来，随你怎么休息。”

        她这才坐定，手中锈着蓝鸟儿的杭绸帕子包裹着三两颗柿子。

        注意到陆祉的视线落在那柿子上，她略带嘲弄的开口：“这拢地的人真是热情，又心善。他们方才劝我们别往云隐镇走，说如今战乱，那边山上的土匪很猖狂，他们才被劫了银两，没法过冬，只能从地窖里搬食物。”

        “可惜，他们不知这马车里之人便害的他们过成这样的始作俑者。”

        陆祉很清楚她在讥讽他，也不出声跟她犟嘴，只是心里暗暗的想何时她能对他不那么竖眉瞪眼，何时他能像赵铮一样，得到一个从面到唇的贴合……

        她眼神愤愤，将一枚柿子在放入檀口，柿子熟透了，汁液迸出，沾到她手指上，她恐怕也没想到，赶紧拿了帕子擦拭。

        马车行的久，女郎偶也会困，白皙纤细的脖颈微微垂着，终于没骨头似的倒了下去，他本就难寐，只是闭眼养神，

        听见声响，睁眼就见她侧身倒在座上，呼吸声浅浅。

        他不可察觉到多看几眼，某种冲动的情绪在横冲直撞，他忽地倾身上前，闻到她身上幽幽兰香，轻轻在女郎颊边落下一吻。

        ***

        从云隐镇的匪山上下来，陆祉的病症更严重。

        元固本欲告知廖齐相等人，“大人这病，真得好好治。主君知道了才好派大夫来。”

        “无妨。”

        元固只好叹气，护送陆祉前去孙呈的军营，抵达军营的第一日便听陆祉命道：“将我那画册拿出来。”

        元固将画册送上，便遭陆祉遣退下。

        灯火之下，画卷的人脸还是未提笔描画。但他清晰记得这脸上每寸肌肤，眉毛，鼻子，眼角的红痣，花瓣一样的唇。

        她当贵妃时，赵铮请来民坊有名的画师给她和自己描画像。

        要说这种流传后世的画像得先给后宫之主画，可赵铮自她中毒三日后，便总忍不住泄露出对她的骄纵，谁劝都无用。

        陆祉有事急奏，小黄门领他往长生殿走，殿外的询阳早在那等的不耐，似为了提醒赵铮别忘了正事，直接将他领着进殿。

        陆祉进殿就见她跟赵铮并肩坐在殿前的软座上，画师面前的画布已差不多画的完整，他忍不住去觑那画像，画上男子倒是画的清楚，而女郎的模样半像半不像的。

        画师早就苦恼万分，跟他对视一眼，抹了把汗，“扑通”跪在地上道：“圣人恕罪……贵妃娘娘天资国色，奴才功夫尚浅，画不出半分美貌。”

        赵铮起身来看那画像，也发觉画上人跟女郎的模样不大像，却说不出哪里不像，只皱眉命道：“继续画罢。”

        天子皱了眉头，画师吓的不行，手抖的厉害，颤颤巍巍地提画笔。

        他看那画半晌，走至那画师身边轻声道：“娘娘眼下有颗痔。”

        画师定睛看着座上女郎，一瞬间豁然开朗，笔尖蘸取一点红晕在她右眼角点下，画上人瞬间明晰起来。

        赵铮看过画后高兴，命询阳赏下画师几片金叶子，她看着画吃吃的笑过几声，很快就离了长生殿，似来此只是做任务，连赵铮都只是没太搭理，更没闲功夫看他。

        更有许多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恐怕她从没注意过。

        过去一直来折磨自己的痛苦欲望并没有在哪天停止，他的眼前立即闪现过梦境中吻过的唇，灼热的呼吸和女郎的吟咛。

        为何只得是幻境，为何就不能变成真的呢？

        满腔的爱欲夹杂着一丝恨意，为何只有他不断咀嚼着对他的幻想，为何最后，只有他似个困兽一般面对他的感情？

        深夜，陆祉抚着那没画完的画像，坐至桌前提笔描画起来。

        画像完功时，窗外已开始泛白光———天亮了。

        陆祉安静看着手上那幅画，忽然明白过来他从万州死里逃生回来看到她与赵铮小别胜新婚时生出的惘然之感是出于什么。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艳羡赵铮有亲人和情人牵挂，但那时双亲已故近二十年，他自问看破人心，对普世男女之欲只觉可笑蔑然。

        陆祉的目光落在自己无知无觉画上的女郎明晰面容，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站在一个靶镜前，靶镜所照着的人眸色阴暗，神情忽从凛冽变的恍惚起来。

        他兀自恍惚着，也许……那时自己艳羡不是那盏灯，更不是一个紧紧狭住的怀抱，只是——妒忌赵铮能够拥有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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