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谎言
迷宫一样的停车场,他们站在两个停车的中心点位。
像是横亘着一道安全警戒线。
项易霖能清晰看到,她眼底的警备。
和对待那个男人温柔的笑意时,是完全不同的。
这种幼稚而登不上台面的较量欲又占据了项易霖的心口,他声音沉淡,又问了句:“这么抵触见到我,是因为讨厌我这个人,还是我定给你的十天期限?”
许妍的头发被风吹下来一绺:她漠然的神情,微浅的唇色衬得她人淡如菊,“我是想过要放下的。是你,逼我讨厌你,恨你。”
这八年,她一直在努力试着放下,试着走出来。
她以为,他也一样。
毕竟过去的那些是是非非,跟她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
所以她以为,他们可以迅速的结束。
哪怕不够和平,项易霖也会像扔垃圾一样把她迅速甩开,解决掉她这个陈年遗留旧物。
可是,偏偏他不肯这么轻松放过她。
是他,说什么狗屁的不想离婚。
是他,说要她再次试着爱上他。
如此可笑、离谱、令人恶心。都是出自他项易霖之口。他高高在上、大名鼎鼎的项先生之口。
“你错了,许妍。”
“不是我逼你恨我,而是你本身就还恨着我。”
项易霖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语气平定深沉,冷静剖析着她的弱点,“你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太重感情。曾经的种种,包括你对我的爱,和对我十几年倾注的一切,你不可能完全放下。”
“哪怕你恨我,厌我,都不可能对我毫无感觉。”
“你的冷静,沉稳,全都是装出来的。你的心底还是恨我的,恨我当初欺骗你,恨我让你和你的孩子分离,恨我骗了你整整十几年。”
风一阵阵吹来,吹得人脸生疼。
许妍在风中看着他,头发被风吹得愈加凌乱,指节轻动了动,蜷曲,但眼神里那种坚定和韧劲却没撼动分毫。
“就算我恨你,然后呢?”
“你要干什么。捆我?绑我?还是再把我关起来,关到一个小地方,看着我发疯。”
项易霖沉默注视着她,漆黑沉郁的视线里倒影出她的脸,曾经跟他朝夕相处,出现在他每个夜晚柔软而温淡的眉眼。
他的确有想过更干脆的方式。
像从前一样,把她强制留下来。
但,就在昨夜会所里,想到这个念头时,项易霖指节夹着的烟头掉了下来,落在地面,滚烫的猩火瞬间被地面的温度冻灭,奄奄一息。
多年前的画面重现,那满地的血,和她哽咽时眼底的恨。
如几根针扎进他的眼睛里。
也扎进他的心肺里。
这些场景经久不消,刻在他的脑袋中,项易霖的心静不下来,也停不下来,但他面无波澜,没有让许妍看到他脸上有任何思考的痕迹。
“不。”
寂寂冷风中,项易霖沉静的声音如松石落地,泠然,低沉,“如你所愿,我会和你离婚。”
许妍细眉轻轻蹙了下。
她已经做好了跟项易霖打持久战的准备,不理解他突然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不用怀疑我是在骗你。”项易霖将一个放得很久的结婚证拿了出来,那真的看上去有些年代了,“现在,我就可以陪你去离婚。”
许妍审视着他的脸,盯着他的异常行为:“你的条件是什么。”
“没有任何条件。”
项易霖道:“二次离婚起诉,我的输面很大,不过是被起诉离婚和主动协议离婚的区别而已,似乎再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走起诉,时间久,还会影响许氏和我的声誉,不如和你和平协议离婚,把影响降到最小。”
他一字一句,说得稀松平常。
好像,真的只是在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一样。
许妍仍抱着谨慎地怀疑态度,对他的话没有全信。
项易霖再次淡道:“我不会骗你什么,民政局的路你应该也清楚,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走。”
许妍看着他良久,终是低下了头,从口袋翻找着身份证。
头顶,再次传来幽幽淡淡的声音。
“但是,同样的,我们的夫妻关系一断绝,那个孩子应该也就跟你彻底没有任何关系了。”
“嗡”的一声。
许妍听到了自己脑袋传来的耳鸣声音。
很重,很响,像是弹簧拉到了最顶端,又被重重弹开的声音,弹得许妍头昏脑涨。
她蓦地抬起头。
项易霖转身已经往前走了。
“项易霖。”她站在原地,堪堪凝固,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甚至有些许颤抖。
因为他刚刚那简短的、毫无征兆、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项易霖没有停顿,径直往前走。
“……项易霖。”
许妍再次叫了他的名字,几乎咬了牙,带着颤。
项易霖如她所愿,停了下来。
“我已经如你所愿,决定和你离婚。”
许妍闭眼,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稳定……
稳定……
可是他妈的根本稳定不下来!
他就是个疯子。
一个彻彻底底的,能把人逼疯,把人戏弄疯的疯子。
她快步上前,紧紧抓着他的袖子,刚才的冷静、警惕、全悉不见,许妍眼眶瞬间红透了,“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那个孩子,哪个孩子?……你说清楚,什么意思,什么孩子!”
项易霖那件昂贵的高定西装被她攥得满是褶皱,他看着她的脸。
“七岁,生下来的时候大腿上有块胎记。和你一样,花粉过敏,海鲜过敏。”
他每多说一个字,许妍的眼睛就红一分。
她的瞳仁颤晃着,无数种交织的情绪混杂。
那个在她腹中的孩子,她怀胎十月,精心照顾,用心期盼的孩子。
听到他的声音继续再说,“是个女孩。”
……女孩。
……女孩
……不是斯越,是一个女孩,那个孩子,没死。
许妍几乎快要崩溃,紧紧抓着他的袖子,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所有精神建构在这一刻坍塌,甚至险些没了站稳的力气,死死咬着牙,泪从眼眶夺眶掉下来。
项易霖用手托住她的腰,才没让她跌倒在地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的声音哑了,抓着他的衣领,紧紧看着他的眼睛,质问,“……为什么?项易霖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的声音仿佛遁入了绝望的黑洞。
不过顷刻,从即将要看到的曙光,踏进了更黑暗的坍塌。
一头栽了进去,暗无天日,好像再也见不到光。
项易霖抱着她,听着她痛苦到无力的声线,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砸了下。低垂的眉眼深沉凝重,手臂的肌肉微微发力。
但他没办法放手。
他也不会放手。
……
项易霖中午原定有一场会。
不知什么情况,他迟到得很晚,几乎到了快结束才来。
门外两排记者举着相机候着他,疯狂提问他于昨日澄清的他和许家小姐许岚的婚约是什么情况。
项易霖没有回答,阔步走进了圆桌会议厅。
闪光灯频闪,医疗界的各位大拿均到此,包括他请来的那个慕尼黑顶尖团队。
那个团队讲了几个在国内遇到的案例。
也讲了关于许妍即将要做的那个方案。
唯有到这个方案的发言时,项易霖轻微抬眼,以示认真聆听,手在桌下双手交叠。
右手虎口处,有一块很大的,刺破皮肉的伤。
是许妍咬的。
下了死口,是真的恨他彻骨,太过痛苦,才会咬得这样凶。
会议期间,陈政不小心扫到,眉头都忍不住皱起,低声道,“先生,不然去包扎一下,打个破伤风。”
项易霖神情寡淡,盯着这块伤口。
“不用。”
陈政看着他短暂的失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刚才目睹了那一切,也听到了那一切,听到了先生对小姐的谎言。
从前,先生也对小姐说过很多次谎。
那个时候小姐太喜欢先生了,经常要缠着他,项易霖嘴上虽然不说,但有时候,回以一些理由回绝她过来。
陈政不理解为什么。
明明小姐每次来都很好,很热情,会送鸡汤和茶点给大家。
还会对先生撒娇,替他捶肩膀,轻声说;“我们小项今天辛苦啦,晚上跟小许和肚子里的小小项一起出去吃好吃的吧?”
那样温热如暖阳的时刻,先生却不喜欢。
或者说,在刻意地抵触,像是要自己保持清醒。
小姐来十次,先生要找理由拒绝她八次。让陈政编织各种谎言,比如在开会,在谈事。
而如今,先生又对小姐说了谎——说当年的孩子是个女孩。
可这次,却是为了留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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