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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不破不立


温和置换已经沸沸扬扬的持续了一个月,搬迁是个大工程,虽然十一区都是贫民,但是破家值万贯,叮了咣铛的一辆辆车满载了人们的回忆和生活的琐碎,大家寒暄拥抱后,各奔了东西。

丽莎在搬迁限期前两天就跟奎哥请假,帮母亲搬好了家。新家那边要说置换的房屋采光和配套生活设施都更智能和方便,只是几乎到了这个城和沙漠的边界处。

整个搬迁的打包运输等都是由承接此次项目的“光之子集团”提供的智能机器人运输团到每家提前扫描空间、演算的打包程序,又调配车辆工人,完全在秩序之内就清空了整个地区。

作为梦亿岛半年后的正式入职员工,丽莎第一项临时工作就是和其他员工们在分别巡查一栋栋搬空的住房里是否还有遗留的生命。次日清晨由机器施工队交接后就密封社区开始土木建设了。

虽然这是一个又脏又累的苦差事,但是按日薪结算,又可以再名正言顺合法的回顾一下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毕竟这一天之后,所有的当下都会成为记忆。

丽莎走在第17街第3巷的尽头,那栋三层旧楼已经被光之子的工程组标记为“已清空”,但她还是照规程走完了每一户。

一旦房屋里没有了主人,房子的回声就变得格外巨大,每一个脚步都碾碎着家的温度。

阳光透过破旧的百叶窗洒在墙上,像小时候躲猫猫时躲进的那格老窗户。她和小姐妹苏圆常常爬上这栋楼顶在天台上画画,那边露台边缘有块松动的瓷砖,她们会把红黄蓝三色小蜡笔藏在瓷砖的缝隙里。

现在楼顶塌了一半,瓷砖不见了,蜡笔大概早烂成了尘灰。

丽莎沿着走廊走过去,鞋底踩着那种只有空屋才有的“清脆回响”。这里以前住着一对老夫妻,奶奶爱养花,常说“花儿总是要有人看才开得久”。

那片曾经绿意盎然的窗台上此刻狼藉的还留着一盆几乎干掉的多肉,顽强的还有最后一丝生机,丽莎把她捡起来,轻轻的抚摸,揣在兜里说“这也是一个生命”。

残破布满灰尘的墙上,太虚网采集器悄悄记录下来了这个瞬间。

从二楼往下走时,丽莎看到一根红绳还系在门把手上,那是系统提醒过“精神波动异常”的用户。

丽莎脑中浮现昨天这户单身女人挣扎哭喊的模样,她在围观的人群中眼泪冲花了眼线和着厚厚的脂粉滚成泥浆顺着脸颊流过发黄褶皱得脖子,红色黑色一片狰狞得落在白色睡裙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强行拖走。

她斑驳的红色指甲油和扣在墙皮上划出的血痕混淆在一起,如今那些触目惊心的红色在被铲除的墙皮上人还残留下一些星星点点的痕迹。

她走时丢下了很多东西,连空调遥控器都没带走。

系统和机器为她草草收拾了残局。旁的人看了除了唏嘘,也就幸灾乐祸的丢下一句“神经病!”

站在这栋楼的楼梯口,丽莎看向对面十字街口——那里以前有一家旧便利店,老板早年失聪,收费全靠扫码和系统提示。有淘气的小孩子会放学后偷偷从他那里拿冰棍,他从没告发过。

现在那家便利店只剩下了招牌,系统施工标识已经在上面覆盖的刷上:“入梦亿岛东南广场入口。”

早上看到年迈的老板佝偻着身子,拖着一个轮子发出吱扭吱扭声的大旅行箱跟在搬迁队伍中行进的吃力,不得不停下来,打开箱子,审视着抛弃一些物品减轻负担。

他那扇破门里依旧隐约闪现了一些鬼鬼祟祟挑拣他带不走的那些货物的身影,直到只剩下破烂的包装。

丽莎一路记录完巡查清单,打卡上传之后,走到了街区中心。

这条街从前总是吵的,搬家那几天格外热闹。人们推着车、抱着碗锅、打包记忆、像蚂蚁一样有序离开。但今天除了阳光下的影,便只剩下了风。

奥丽蕾丝城市数据后台会将“迁出记忆包”统一压缩成可供展示的“社区记忆合集”,上交给十一区档案系统。曾经的声音、画面、游戏、争吵、笑声都会被裁剪、修饰、转化成合适的样子,以供未来的人“理解”过去。

那些最不合适的、最突兀的、最真实的瞬间,全留在这空房子的缝隙里,很快会和灰尘一起被消除。

丽莎最后回头看了整条街一眼。太阳刚好要落下,夕阳的最后一抹橙红色把每一扇窗都照得像是最后一次亮灯。

当黑夜降临时,丽莎  辗转反侧的睡在了“镜扯蛋小面”面馆的地下室里,半截露在地面上的窗子外是面馆后街的小路,偶尔有人走过,路灯照在窗台上,那小盆垂危的多肉此刻有了活下去的观众。

躺在床上的丽莎,心里感恩的想起自己小面馆的老板,要说奎哥真的是个好老板,事少心善,自己从六年前开始勤工俭学,支撑家里开支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小面馆。

而前天傍晚,在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关了店门。

往常就该准备下班回家了,但丽莎吞吞吐吐的找到老板,说:“奎哥,我有两件事。“

”说嘛!啥事?“说罢,奎哥吹了吹面汤上的葱花,喝了一大口。

”一是我,我家拆迁,因为没有安置好,能不能让我在店里搭椅子睡两个晚上,我尽快找好地方解决困难。绝对不会影响白天营业。“

”二是我已经登记了新建的梦亿岛十年工作,所以,我大概半年后就要在您这里辞职,去新岗位。”

一是添麻烦,二是撂挑子。按说一般老板听了这两事都会多少不悦。

而奎哥不同。

“没问题,丽莎,这里呢,一直是你的后盾,在他们那里有委屈了,随时可以回来呦!哎,正好,最近店里还缺个值夜班的,你就睡地下室那间空置的储物间吧,夜班工资吗我也多给不了多少,你就顺便帮我看着点机器人晚上别偷我菜吃。”说话间奎哥皱着眉头,佯装自己是那种黑心老板一样。

其实丽莎心里明白,哪有机器人会半夜偷菜的事需要人值班看。这世界上只有人会偷菜,机器人无欲无求,就是充个电而已。

奎哥五十多岁的样子,这个老板平时说话总是慢半拍,说话像搅汤,懒懒的。虽然其貌不扬,但应该很有女人缘,听说他有好几个美女老婆,但从没有见过,不知真假。

他穿的永远是一件洗得泛白的旧围裙,腰带松垮垮地系在肚子上,走起路来背微微弓着,像是随时要靠在什么东西上打个盹。

但他手不抖,尤其在切小葱的那几秒。

刀锋落下,葱花飞起,一圈又一圈精准地散进碗里,那种熟练不是学来的,是岁月揉进骨头缝里的节奏。

每天午后,他都坐在店门口那张被磨得发亮的竹椅上,右手握着一只自动泡茶杯,左手捏着遥控器随便换着旧纪录片频道。有时看《旧年食谱考》,有时看《区域水源变化档案》。

没人觉得奇怪。

他就像这条街的一部分,像门口那块走的忽快忽慢,但总是正点报时的古董老钟表。

丽莎知道,他从来不看钟表却对时间火候了如指掌,他在那张老竹椅上也其实从不真正睡着。

奎哥的小面馆里,机器人就是系统要求节能高效的摆设,他让机器们干点刷碗的累活,还总拒绝自动升级。

而后厨厨师的活儿——

他只信任两双手:年一和年四,孪生哥儿俩,出生相差三分钟。

这两兄弟在后厨的身影就是活生生的两堵墙,他们身高都在二米以上,膀大腰圆,走到哪儿都能遮蔽一片光。

他们总是挽起那身特殊定制的厨师服衣袖,裸露的胳膊粗得像街头旧时公共管道,扛起一锅热油热汤、十袋面粉,就像捻起一朵小花。

年一平时话不多,眉骨高耸,眼神像剃刀切过辣椒水,剁菜时的刀声却应了吹毛断发那般悄无声息。他拉一块三十斤重的面团,像玩泥巴一样翻飞揉搓,一甩三米长,一收丝毛细。

年四性格爆一点,手臂上的青筋从手腕盘绕到肩膀,像一棵根扎进肌肉里的藤蔓。他搅锅的时候不用勺,一只钛合金定制大长筷,单手一搅汤底,翻滚得像闹海的夜叉。

两人鲜少言谈,所有的搭配完全靠心有灵犀。

堂食的大厅里没有几个客人见过年一和年四,市面上却有传言道:镜扯蛋小面馆里有两座人塔厨师,拳头比人头大,做出的面能销魂。

听了这传言慕名而来的顾客却总是只见了懒洋洋的老板,以及丽莎和小米两个热情的女娃,面确实不负盛传,逐渐人塔的事就成了所谓的谣言。

小米是学哲学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即是失业,在面馆里的小米勤劳而安静,安静到经常没人注意到还有一个服务员在,客人们更愿意喊那个热情开朗,风风火火的丽莎,而小米很喜欢在空闲时给丽莎讲柏拉图的爱情哲学观。

面馆里也有两个机器人,看似总是像脑子短路的旧版本。除了收拾碗筷和倒垃圾就常倒班充电休息,比人还会偷懒。

”镜扯蛋小面“手写在折子上的菜谱,都标注着各种合成营养品的名头,可是上的都是天然面粉手工拉面和老汤真料。

“你这面……不像是吃得起的味儿啊。”有见过世面的行家曾经这么说过,所以这小面馆的车水马龙倒像是主客之间的心照不宣。

奎哥在店里要么去二楼鼓弄小菜园,要么就在门口睡觉发呆。

这种生态就是周围许多倒闭餐饮老板心中的理想之光了,只是模仿者多半生意死的更快,有人打趣说奎哥的钱肯定都是大风刮来的。

奎哥虽然不常下厨,不过他有一柄菜刀,据说是陨石玄铁打造。

刀面打磨得毫无反光,就像一口吞光了日月的水井,暗暗的流动着五彩斑斓的玄黑,刀面正中雕刻着一轮水火交融的图标,刀可随心意流转水与火的荧光。

刀立在案板上,刀在人在,奎哥人不在出门的时候那刀还在,立在案板上,就是一块震慑的招牌。

这柄刀丽莎拔起来过一次,再别无他人敢碰过。就连年一和年四也从来不用。

丽莎拔出那柄刀的时候,是四年前的一个夏天的傍晚,面馆当时正要打烊的,年一和年四恰巧给奎哥去上第二天店里用的面粉食材一类。奎哥在他二楼的小花园里。

正当丽莎要锁上正门的时候,马路上忽然跑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穿着一个T恤上有个可爱小熊的T恤衫,胳膊上被别人砍了一刀,皮开肉绽,血顺着手臂流淌下来,那触目惊人的血腥惊呆了丽莎。

男孩虚弱的说:“姐姐,能让我躲一下吗?”说完就站不稳倒在柜台旁的地上。不知所措的丽莎惊呼出“啊~~~~”的时候,三个看上不到二十岁的街头小混混就冲了进来。

他们三个人相互打量了一下,继续朝着倒在地上的男孩肩头伸手抓去,男孩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挡在头顶时,丽莎从柜台旁的桌案上一把拔起了奎哥立在那里的那柄刀,她大喊着:“啊!啊!你们再往前走,我就不客气了!”

说来也怪,那三个混混进门时还嚣张得很,却在此刻,连滚带爬,几乎撞翻门板,夹着尾巴逃出了巷子。

奎哥当时正好从楼梯上走下来。看到这一幕只是笑嘻嘻的说:“不破不立呀!”

从那以后,奎哥对丽莎另眼相看,如此义气、敢于以命相搏的女人,凤毛麟角。她的锋芒,甚至让不少男人相形见绌。

而这一天后,那个被追得失血、倒在地上几乎昏迷的男孩心中,丽莎成了烙印般的存在。

那一抹刀光,不仅吓退了敌人,也刻进了他未来漫长岁月里最不可替代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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