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棋子或弃子
清晨4:00整，病房的白炽灯被准时打开，一群医生护士进来依旧故弄玄虚地按例给尼克体检。
X703依旧赖在床上，连眼皮都睁不开，他无论在梦中或被吵醒的一刻，都无法屏蔽掉昨夜从阿宽眼里看到的另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尼克在那个猝死于星际大厦前的导游老常的手机中见过。
对，就是被阿宽从警察眼皮底下偷下的那支手机。他当时的理由却是：不能白跑一趟，浪费流量的风口。
那说辞本就说不通。
尼克后来替阿宽解开手机密码后瞒着阿宽把那手机里的700多条照片和视频都私自保存了一套备份。
他曾反复研究过那些照片和视频，前面大多数影像，是手机的主人记录的一些日常旅游团活动以及旅游团的合影。
除了最后几个视频记录了飓风暴雨的片段，就还有一支短暂的30秒的视频记录了那个寂筮社大佬暴毙后的画面。
他清楚的记得视频中只有那个人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倒在地上以及周围一群人围观拍摄的场景。
并无直视镜头的双眼。
何况，他从阿宽眼中看到的那对眸子是如此的近，近到似乎脸贴脸的距离。
虽然当时尼克便有一种预感，阿宽有极大的事隐瞒了自己！
他也只猜想过那个阿宽隐藏的秘密是关乎于他自己的一些见不得人的隐私，比如老常手里有阿宽和其他人老婆的证据，或者是阿宽与某个粉丝之间的把柄。
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这个隐藏的秘密是关乎于自己的！
那个昨天给尼克扎了一针镇静剂的护士疑惑的在尼克眼前挥挥手，打断了那个两眼发直、目光呆滞出神地X703病人。
她依旧是习惯性地挽起右手的袖口，经验丰富麻利地上手就扒开尼克地眼皮，用一只小手电光查看这双不同于往常的瞳孔。
“该不会是给错药了吧？平时挺机灵一装疯卖傻的人，怎么今天真的呆滞了？”她心里看的想的，都被她对面那个正被扒大眼皮，瞪大了眼睛的病人准确无疑地收到了信息。
“难道，他们知道我是装疯的？”尼克一下子从琢磨阿宽的事上打了个激灵回到现实。
“嗯，这还差不多，这小子应该刚刚是困得犯傻，现在这眼神看起来正常多了。估计这饿着、困着的准备工作差不多了。一会儿早饭后就要拉去实验室，千万不能出岔子。”护士小姐心想着，若无其事地看了一下手表，忍不住用手背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尼克心慌地盘算着：“老邓这观瞳术还是很强的，不过，我并不想为了这变成一个恶心的苍蝇人或者什么其它的臭虫人。”
当尼克被带过病房区的走廊时，各个病房都严丝合缝地关着门，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象一首交响乐，音区广泛的高低转折，却显然单调。
食堂里空荡荡的，唯有那个说过：“吃饱了好打怪”的送饭阿姨在窗口里手举着一个超大饭勺，笑眯眯地在搅和着面前的一锅八宝粥。
那只伸出来的手背上有一道暗红色的老伤疤，不过显然她并不避讳。
尼克从她那双眼里读到的只有“感恩？知足？”
当他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半倾斜的躺椅上。
“是粥里下了药？”尼克的意识渐渐清晰。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没有窗子的房间。没有时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正面墙壁上的巨大屏幕里，滚动播放着一排虚拟影像照片。
照片里有他的工作室，有那个病房床头的梦境监控仪，有他采集发电的那个电子设备。
以及他透过阿宽眼睛里看到的那个暴毙的大佬眼中的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条包裹着胎儿的方巾不正是自己唯一和父母之间仅存的信物吗?
虽然那是一条很普通的，普通到自己都不认为有任何可辨识价值的信物。但那是自己唯一的身份纪念。
如果不是在这么紧迫的节骨眼上从阿宽眼中出现这个画面，尼克不会把那个婴儿和自己扯上任何联想的关系。
究竟为什么阿宽看到自己的一刻，他眼中闪现了另一个暴毙之人的绝望，绝望之外却出现了一个婴儿？难道，那个被称为安东的寂筮社大佬，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父亲？
而这一切在自己眼中看到画面，又如何出现在眼前的照片墙上？老邓？
门被打开的时机，像是经过了准确的掐算。
在恰当的时间醒来，足够时间观看了所有滚动的画面，认清了这些虚拟的思想成为实体的物证后。
一个中年微胖的男人，穿着一身米白色亚麻套装独自走进屋来，坦然的翘起二郎腿坐在床边的沙发上。
尼克明白这个时候再装神经病人也没有什么意义，显然对面的人带着一股子谈判的劲头。
亮出了他了解自己足够有分量的底牌后，带着目的来的。
“怎么样，电力怪人，在这里疗养的可还称心？”男人开场白里不温不火的有几分轻松的玩笑。
“看来你费劲心机对我，应该是觉得我有什么对你有用的地方，有求于我吧？就不用尽地主之谊的寒暄了！”尼克的回答直去直来，典型的不惯着老人的节奏。
“聪明人就是好聊天。我想和你再次合作。”男人边说边抖了抖腿。
“再次？果然，你确定我知道你就是湖州大鳄了？”尼克倒是很喜欢这个不绕弯子的老头。
是的，在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眼里，三十几岁都是大叔了，五十来岁的人简直就是老帮菜。
“通过你第一晚住进来时，只是瞄了一眼床头的机器设备，就完美的屏蔽了我们的梦境监控仪，再加上你被系统抓起来时，那个收集系统能源的发明。我本来已经估计到你就是那个在暗网上和我交易过的”贪吃蛇“。”
“然后，你就巧妙地饿着我，给我安排了一个看似无害的蝇人小孩朋友，通过他读取了我的信息？”尼克一秒不停的反问道。
这二人倒是像一对默契的搭档，全程交流无废话。
被质问的中年男人，扬了扬眉，撇了撇嘴，举起双手，做出一个”为什么不呢？“的全套表情。
尼克被气笑了，还有人这么毫不避讳自己的龌龊手段：”那你说说想怎么合作，为什么我有必要和你合作？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你这个年轻人我觉得很投缘，咱们俩说话很痛快啊！”
“我想你帮我设计开发一套完全脱离系统的能源收集设备，能够独立支撑一个年耗电量一亿千瓦的系统，要有分区的模块化，自动故障切换，多能互补，大容量储能以及黑启动能力。”
“当然安全的各项自然就不必说了。条件吗！我可以提供一切设备材料、开发场地，网络接入。这里，圣维尔，有你梦寐以求的一切科研条件。当然，如果我们合作愉快，我也会不计代价的帮助你生存下去。你不再是一个被边缘化的黑客个体。”
“当然，如果你有女人和孩子，我也可以给你的家庭生活和安全上的一切保障。”说着中年男人指指墙上的那幅婴儿的照片。
尼克通过这句话明白，对面的这人并不具备有老邓那观瞳术，看上去他对这事的误解也只并不关心。
“这么快！这么简单就在圣维尔混上饭吃了？！” 这是尼克想却没想到得到的这么快的目标。
刚刚那句，梦寐以求的一切科研条件，打动了尼克，难道这里已经很靠近姐姐Zisa所在的科研岛？还是说，这里就是科研岛的所在？
无论如何，这可能是一个自己可以走近真相的台阶。
“为了表达真诚，我们重新介绍自己，我是尼克，也是贪吃蛇，我对你的合作建议有点兴趣，虽然我还不能保证多长时间可以达到你的合作需求，但是，如果你有实力匹配你的需求，我可以证明，我有实力可以匹配的我的价值。”
“好，好，那么我是湖州大鳄，当然大多数人称我为奎叔，奎老板，不过这都不是我的真名。名字不重要。就像尼克和贪吃蛇也只是你临时的身份标签。”
“我不要任何钱财的交易，但是，我需要自由，可以离开这里的自由。”尼克提出了最简单的条件。
“嗯，这个吧，暂时还不行，当然你需要出门办个事，在我知情下，我会安排我的人陪你走一趟。这完全是为了你好，也为了，呵呵，不给我自己惹麻烦。毕竟，你现在还是一个需要安分守己存在的精神病人。”
“什么意思？你连这点最基本的交易条件都没能力办到，那一亿千瓦系统的需求肯定也太打肿脸充胖子了。那可是接近一栋太虚网大厦的运营供给。”
尼克这试探性的冷嘲热讽并没有惹恼奎老板。
他嘿嘿的笑着说：‘你现在还是一个系统需要的背锅棋子，虽然我还不知道他们让你背什么锅？不过你应该庆幸的很，至少他们把你送到我这里，你对我来说还算是一颗有意义的棋子。不让你自由的走出圣维尔的大门，是怕你出了门，就成了一颗别人眼里的弃子。”
“一颗闭上眼，闭上嘴的死棋，不是更让人放心吗？！你说呢？”
“当然，你也可以不必马上为我工作。你可以就还只是个病人，在这里生活到你可以自由的出去时再开始做一颗棋子。这是你选择的自由！”
尼克看了看墙上的那张襁褓里婴儿的照片，心中酸了一瞬间。自己不就是一个“弃子”吗！
“能不能帮我把我儿子的照片打出来一张?让我考虑一下你的建议。“尼克浑水摸鱼的将错就错,他顺着奎老板的意思把自己从阿宽眼里映射的安东眼中的婴儿要记录下来。
”这个，简单！“
“呃，还有.......算了！”尼克本想说出口的话，想想现在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让对方单向履行任何交易的条件。
毕竟自己需要冷静的考虑一下。
“没问题，我懂你！你会满意的。任何时候你想找我，都可以告诉护士或医生，就说你想做实验了。”
说完这句话，湖州大鳄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起身离去了。
三秒钟后，一个护士小姐和一个机器人走进来，领着尼克左绕右绕的回到病房，桌面上已经摆着两张精洗印刷出来的婴儿照片。
一顿丰盛的午饭、一盘新鲜的水果和一台高配笔记本电脑，都一并摆在了新添置进病房的写字台上。
“果然，这配额才是老邓口中说的能在圣维尔吃上饭的本事。”尼克笑了笑，狼吞虎咽的吃饱了。他太累了，把照片揣在怀里睡着了。
竟然一下午睡到了自然醒，再也没有什么隔三岔五来查房的医生护士了。
仿佛这里真的就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们才能混的疗养院。
他试探性的拧动了房门的把手，从前被锁住的房门，现在轻轻的开了。
也许这就是湖州大鳄表达的诚意。
“还不赖！挺满意的！”尼克心想着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老邓，要让他知道知道自己不是他口中的那个圣维尔里最笨的一个人。
走到通往花园的窗前，他看到了老邓坐在往常和自己一起晒太阳的长椅中，仿佛在等着自己。
尼克蹑手蹑脚悄悄走过去，他用双手蒙住了老邓的眼睛，想给他一个惊喜。
但是，那双手触及的却是有点凹陷空洞。
猛然发现，老邓的眼睛被裹着一层纱布，从面前系着一条黑色的丝带。
呆呆坐在原地。
当尼克大喊出：“老邓”时。
只见，老邓的嘴角扬起了笑容，像盲人一样伸出双手，循声摸去。
“是我大英雄吗？今天他们给你饭吃了吗？要是还饿着，告诉我，我罩着你。”
“老邓，老邓，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看不见了？”
“傻子，你怎么哭了？”老邓的双手摸索上尼克凑到跟前的脸上。
“今天我去做了实验，医生说，我不需要再做蝇人了，我不需要再看见别人怕我看到的画面了。我已经完成任务了，我很快就变成一个和你一样的普通人了。你开心吗？我不再是蝇人了，就不会再臭了！“
“老邓！“尼克哽咽了，不知道该对眼前的普通人老邓说什么。
他曾经就是一枚棋子，如今成了弃子。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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