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哑婆设局
京郊别庄的日子,表面平静如水。
沈生澜的腹部日渐隆起,胎动也愈发有力,像只不安分的小兽,时时提醒着她身体里正在孕育的生命。她依旧每日散步、看书、跟着陈伯认些草药,甚至开始尝试用庄里自产的简单药材,配制些驱蚊安神的香囊。
墨玄大部分时间仍泡在药房,偶尔外出采药,行踪不定。
庄子里除了陈伯,最近还多了个负责浆洗和粗使的哑婆子,是墨玄从附近村里找来的,据说孤苦无依,人也老实木讷。
这日傍晚,天色阴沉,闷热无风,竹林静立,仿佛凝固的墨绿色屏风。
沈生澜胃口不佳,只用了半碗清粥,便觉胸口烦闷,想到院中透透气。
陈伯正在灶房收拾,哑婆子低着头在井边浆洗衣服,木棒捶打衣物的声音规律而沉闷。
沈生澜扶着腰,慢慢踱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
树影婆娑,光线昏暗。她刚站定,忽觉脚下一滑,似乎是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怀孕后身子笨重,平衡大不如前,她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电光火石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用手护住肚子!
预期中重重摔落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只坚实的手臂从旁侧猛地伸出,稳稳托住了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及时抓住了她挥舞的手臂,帮她稳住了身形。
沈生澜惊魂未定,大口喘息,抬头对上一双浅淡的眸子。是墨玄。他不知何时回来的,此刻正站在她身侧,眉头微蹙。
“没事?”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托在她背后的手并未立刻松开。
沈生澜摇摇头,心脏还在狂跳,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她下意识低头看去,脚下滚落的,是几颗沾着泥土的、圆溜溜的野果子,像是刚从树上掉下来不久。
“多谢。”她稳了稳心神,站直身体。墨玄这才收回手。
陈伯和哑婆子闻声赶来。
陈伯一脸紧张:“沈姑娘,您没事吧?”哑婆子则惶恐地摆着手,咿咿呀呀,指向地上那些果子,又指向槐树,似乎在解释是自然掉落。
沈生澜目光扫过那些果子,又看了看哑婆子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此刻却微微蜷缩的手,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
这果子……掉落的时机未免太巧了些。但她没有证据。
“无妨,只是滑了一下。”她淡淡道,目光却若有所思地又在哑婆子身上停留了一瞬。
墨玄没说什么,弯腰捡起一颗果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手指捻开果皮,看了看里面的果肉。是常见的野山楂,无毒。
“地面不平,小心些。”他将果子丢开,对沈生澜说了一句,便转身回了药房。
此事看似揭过。但沈生澜心里的那根弦,却悄悄绷紧了。
接下来几日,她更加留意庄内的动静。
陈伯一如既往,沉默寡言,尽心打理庄务。
哑婆子也依旧是那副木讷样子,埋头做事。
直到三天后的午后。沈生澜孕中渴睡,小憩醒来,觉得口干舌燥,便起身想去倒杯水。桌上放着陈伯午后送来的温水壶和茶杯。她拿起水壶,正要倒水,动作却猛地顿住。
水壶的壶嘴边缘,靠近手柄的内侧,沾着一点极细微的、不同于水渍的淡黄色粉末。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沈生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水壶,假装整理衣袖,目光飞快扫视屋内。一切如常。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不能打草惊蛇。
她走到窗边,假装欣赏外面的竹林,眼角余光却密切注意着院中的动静。哑婆子正在晾晒衣物,动作缓慢,背影佝偻。
过了一会儿,沈生澜端起那只茶杯,走到窗边的花盆前,假装失手,将杯中的水尽数倒进了花盆的泥土里。然后她拿着空杯和水壶,走出房间,对院中的哑婆子比划着,表示水壶空了,想去灶房添点热水。
哑婆子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又继续低头晾衣服。
沈生澜端着空壶,慢慢走向灶房。经过哑婆子刚才浆洗的那盆水时,她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一歪,手中的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壶嘴恰好磕在石阶上,磕掉一小块瓷片。
“哎呀!”沈生澜轻呼一声,蹲下身去捡。
哑婆子闻声看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快步走过来,咿呀着示意她别动,自己来收拾。
沈生澜却抢先一步,捡起了水壶和那块掉落的瓷片,手指“无意”地抹过壶嘴内侧,将那点淡黄色粉末沾在了指尖。她站起身,对着哑婆子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比划着说壶摔坏了,不要了。
哑婆子看着那摔坏的壶,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低下头,默默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水渍。
沈生澜攥紧指尖,转身快步走向墨玄的药房。
墨玄正在研磨药材,见她脸色不对匆匆进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沈生澜摊开手掌,将指尖那点微乎其微的淡黄色粉末展示给他看,压低声音,快速将刚才的发现说了一遍,包括之前那“意外”滑倒的野果子。
墨玄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取过一张干净的桑皮纸,小心地将那点粉末刮下来,又取出几个小瓷瓶和试毒的银针、药水,仔细检验起来。
药房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寂静。
良久,墨玄放下手中的器具,抬眼看她,琥珀色的眸子里凝着一层寒霜。
“是‘碎肠散’。”他声音低沉,带着冷意,“微量,混入水中无色无味,短期服用无碍,但会逐渐侵蚀肠胃,令孕妇体虚血亏,生产时……必致血崩。”
沈生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瞬间冰凉。血崩……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母子俱亡的代名词!
好毒辣的手段!不是立刻要她的命,而是要让她在最脆弱的时候,一尸两命!
是谁?官映雪?还是南宫祈霁?他们已经查到这里了?
“那哑婆……”沈生澜声音微颤。
“她不是哑巴。”墨玄肯定地说,“我查过,她舌根无恙。应是装的。”
伪装潜入,长期下毒,心思缜密,手段阴狠。
沈生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杀意。她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无辜生命的跳动。
想害她的孩子?
“墨大夫,”她看向墨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碎的决绝,“帮我。”
墨玄看着她眼中那簇冰冷的火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今夜。”
是夜,月黑风高,竹影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动静。
哑婆子居住的柴房门外,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近。是墨玄。
房间内,假哑婆正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小心翼翼地往脸上涂抹着什么,似乎在修复易容。她神情专注,完全没注意到门栓正被薄刃一点点拨开。
就在门栓即将被完全拨开的刹那,另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蓄势已久的母豹,从窗外的阴影里猛地蹿出,手中握着一根削尖了的、坚硬的竹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假哑婆的后心狠狠刺去!
是沈生澜!
她等不到墨玄动手,她要亲手解决这个想要她和孩子性命的毒妇!
假哑婆反应极快,听到身后恶风不善,猛地向旁一滚,竹竿擦着她的肋下划过,带出一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她惊骇回头,对上沈生澜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着仇恨和杀意的眼睛。
“你……”她刚吐出一个字,墨玄已破门而入,手指如电,直点她周身大穴!
假哑婆身手不俗,仓促间格挡,与墨玄瞬间过了几招,招式狠辣,全然不似农妇。但她毕竟失了先机,又顾忌着外面的沈生澜,很快便被墨玄制住,点了穴道,瘫软在地。
墨玄扯下她脸上粗糙的伪装,露出一张三十多岁、面容平凡却眼神凶狠的女子的脸。
“谁派你来的?”沈生澜走上前,竹竿尖锐的一端抵在女子的咽喉,声音冷得像冰。
那女子啐出一口血沫,眼神怨毒地盯着沈生澜的肚子,狞笑:“你……和你肚子里的野种……都不得好死……”
沈生澜手腕用力,竹尖刺破皮肤,渗出血珠:“说!”
女子咬紧牙关,显然受过训练,不肯开口。
墨玄上前,指尖寒光一闪,一枚细如牛毛的金针扎入女子颈后某处穴位。女子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却连惨叫都发不出。
“搜。”墨玄对沈生澜道。
沈生澜强忍着不适,在女子身上快速搜查,最终在她贴身衣物缝制的暗袋里,找到一小块质地精良、边缘绣着缠枝莲纹的绢布碎片,以及一个空空如也、曾装过“碎肠散”的微小蜡丸。
缠枝莲纹……沈生澜瞳孔骤缩。这是官家女眷常用的纹样!
“官映雪……”她捏紧那块绢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果然是她!
墨玄拔出金针,那女子已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眼神涣散。
“处理掉。”墨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说要扔掉一袋垃圾。
沈生澜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刺客,又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坚冰。
“好。”
夜色更深,竹林依旧沙沙作响,掩盖了柴房里发生的一切,也掩盖了悄然滋长的、更加冷酷的决心。
危险从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逼近。而沈生澜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能再有任何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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