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挑衅
杏榜一张,那榜单之上的二百六十九个姓名顷刻间传遍了洛都的大街小巷。
万众瞩目之焦点,自是那高居榜首的会元。
“张知节”这个名字,在会试放榜前算不上家喻户晓,但在放榜之后,不少人提起他,竟然总能说上几句。
自旅行返回洛都后,张知节便重新活跃于各类文集诗会之间,恰在众人即将淡忘之际,适时地重新刷了一把存在感。
当放榜后,那个高居榜首的名字跃入眼帘时,立即就有人恍然道出他的来历。
“我知道他,他是文州省今年的解元。”
“前阵子那篇《洛水赋》便是出自他手吧?写得确实不俗。”
“何止,你可知如今流行的‘模拟考’,最初也是由他首创的?”
……
如此言论,不一而足。
尽管张知节已不再是籍籍无名之辈,但他此番力压数位热门人选、一举夺下会元,仍引来不少人的不服。
是,他确实有些才气。可凭什么是他?
一个出身小县城的农家子弟?
他们不敢质疑会试不公,只是觉得张知节运气好,写的文章恰好入了主考官的眼。
后来,当张知节在乡试、会试乃至院试的答卷被书商整理刊印,广为流传之后,那些质疑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
然而,还是那句老话: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有人盛赞他文采出众,也有人觉得不过平平,他究竟凭什么独占鳌头?
于是在拜谒完考官后,在繁楼举办的一次同年聚会上,席间气氛正酣时,一位名叫项三桂的贡士突然站了起来。
他此刻面色微红,显然带着几分酒意。
项三桂端着酒杯,步履略显虚浮地走到张知节面前,扬声道:“张兄高才,连中两元,在下佩服!今日良辰美景,岂能无佳句助兴?漱石书坞有一上联,悬之数月无人能对。”
他环视四周,见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便带着一丝挑衅的笑意,一字一顿地念出了那副闻名已久的上联。
念罢,他紧紧盯着张知节:“久闻张兄才思敏捷,不知今日能否为我等对上此联,一饱耳福?”
席间瞬间安静下来。
在场众人皆知,那漱石书坞的上联如今在洛都文人圈中几乎无人不晓,这段时间尝试属对者不少,却始终无人能对出令人信服的下联。
项三桂此举,分明是借题发挥,有意要让张知节当众难堪。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张知节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
只见张知节面色虽微红,眼神却清明如初。
他缓缓放下酒杯,神色平静地迎上项三桂逼视的目光,不见半分慌乱。
几位曾经在庄任一案中,受惠于张知节的文州新科贡士见状,立即起身打圆场:
“项兄怕是喝多了,快坐下歇歇吧。”
“那联本就无人能对,此刻要张兄立即应对,岂不是强人所难?”
“照我看,这对联怕是要成千古绝对了!”
项三桂却一把甩开旁人搀扶的手,扬声道:“张兄岂是常人?他可是今科会元,我等贡士之首!我们对不出来,难道他也会对不出来?”
他这般不识分寸,已引得不少人蹙眉。
在场之人皆是历经科场脱颖而出的才俊,自有傲气在胸,此时见项三桂如此胡搅蛮缠,都觉得有失体面。
那几位文州贡士见他如此失态,想要将他拉离席间,项三桂自然不肯,几人推拉之间,场面一时有些难堪。
就在这紧绷的时刻,始终静坐的张知节终于开口:“项兄既然如此抬爱,张某也只好出联了。”
他随即轻叹一声,面露难色:“其实,这下联我本不愿在此时当众示人。”
这话让众人纷纷侧目,连拉扯的几人也停下了动作,总感觉这话里似乎有另外一种意思。
心思电转间,张知节已经从容起身,整了整衣袍,对身前的项三桂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宴厅一角,那里有为文会助兴备好的笔墨纸砚。
众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脚步,围拢在书案四周。
张知节铺开宣纸,执笔蘸墨,不假思索地落笔书写,显然心中早有答案。
所有人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笔锋,有人不自觉地跟着念出纸上渐成的字句。
待他最后一笔落定,满场一时鸦雀无声。
“好!”
刘玉韬第一个回过神,击掌赞叹,“此下联实在是妙啊!”
短暂的寂静被打破,席间顿时涌起一片惊叹。
“对仗工整,意境相合,难得的好对!”
“何止工整相合,简直是字字对应!气韵相通!妙啊!”
······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项三桂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下联,脸色由红转白。
他张了张嘴,想要挑些毛病,却发现这对联无论从格律还是意境上都无可指摘。
这时,一人忽然指着纸上墨迹,惊呼道:“这字迹···分明与那上联如出一辙啊!”
此言一出,满场再度静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幅墨迹未干的联句上。
见已被识破,张知节略显赧然地摸了摸鼻子:“不瞒诸位,那上联,确实也是出自在下之手。”
在众人灼灼注视下,他愈发不好意思:“当初苦思下联不得,便想借漱石书坞广求佳对,未料竟在洛都引起这般波澜。前几日虽灵光一闪偶得下联,却已不便出面说明,谁知今日···”
他看了眼面色青白交加的项三桂,适时收住了话头。
但在场所有人都已心领神会,若非项三桂步步相逼,这对困扰洛都文坛许久的绝对,本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揭晓答案。
毕竟,张知节对外的形象,一向是谦逊示人,低调行事。
刘玉韬突然一拍张知节肩膀,半是玩笑半是埋怨道:“张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可知道,为这对联我整整三日寝食难安!”
立即有人跟着附和:“正是!张兄既已得了下联,何不早些示人?”
“罚酒罚酒!罚你三杯!”
众人说笑着将张知节簇拥回席间,再无人留意僵立原处、面色难堪的项三桂。
宴席终散,张知节在门前与交好的同年话别良久,方才登上高青的马车。
帘幕垂落,车厢内光影朦胧。
方才还面露微醺的张知节,在车轮转动之后倏然睁眼,眸中一片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态。
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心底第十次感念项三桂的“成全”。
近日洛都关于他会元之位的种种议论,他与张书早就有所耳闻。
只是他总不能亲自站出来说,这会元之名,连他自己也颇感意外。
既然已站上这个位置,就必须站得稳、立得牢。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只要会试上榜,他便适时亮出自己上联作者的身份,并公布早已构思好的下联,借此扬名,为接下来的殿试增添筹码。
没想到项三桂这一闹,反倒为他创造了一个绝佳时机,让他得以在更加合适的场合揭晓下联。
如此,这下联所带来的反响,恐怕会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好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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