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5章 程文硕的高明
程文硕觉得自己最近升华了。
自从被胡步云敲打要“用省领导的方式解决问题”后,他憋着一股劲,总想证明自己不只是个会拍桌子骂娘的公安厅长。
某次和马非私下喝酒,看着马非那因为练字而似乎平和了几分的油腻气质,他福至心灵,一拍大腿:“老马!教我写字!”
马非当时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看着程文硕那蒲扇般的大手和瞪得像铜铃的眼睛,心想这哥们儿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但架不住程文硕软磨硬泡,加上自己刚靠胡步云从建安那个泥潭脱身,正需要巩固关系,便半推半就地当起了这个“书法启蒙老师”。
过程是惨烈的。
程文硕的办公室一度墨汁横飞,宣纸消耗速度堪比打印纸。
他那握惯了枪、拍惯了桌子的手,握住细细的毛笔,不是重若千钧把纸戳破,就是轻飘飘的像得了帕金森。
写的字更是五花八门,“宁静致远”的“宁”字头大身子小,活像营养不良;“厚德载物”的“德”字中间一横飞到了右边,疑似叛逃。
马非看着那些墨猪般的字迹,嘴角抽搐,还得昧着良心鼓励:“程省长,有气势!这个……这个笔力雄健,非常人所能及!”
程文硕还挺受用,觉得自己找到了通往“文化人”的捷径。
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钻研,在报废了几乎一令宣纸、熏得整个家都一股墨臭之后,程文硕终于写出了几幅勉强能看出是字的“作品”。
其中他觉得最顺眼的,是一幅“室雅兰香”。
这四个字,他练得最多。“室”字好歹像个房子了,“雅”字虽然左右结构有点分家,但远看还能糊弄,“兰”字勉强对称,“香”字下面的“日”总算没写成口字。在他看来,这已经是脱胎换骨的进步。
他精心挑选了一个胡步云应该在办公室、又不太忙的下午,小心翼翼卷好这幅墨宝,像捧着尚方宝剑,亲自送到了省委副书记办公室。
龚澈看到他手里卷着的宣纸,眼皮跳了跳,还是恭敬地把他请了进去。
“步云书记!”程文硕嗓门洪亮,带着点献宝的兴奋,“我最近练字,略有小成!写了幅字送你,给你这办公室添点雅气!”
胡步云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看着程文硕手里那卷东西,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面上不动声色,笑了笑:“文硕省长有心了,来最近心境平和了不少嘛。不过,你经常给我送墨宝,让我如何承受得起?要不然我给你一笔润笔吧。”
程文硕讪笑着道:“是你书法家,就别讽刺我了行不行,我之所以时常给你看我写的字,也就是想让你看到我的进步。不过我自认为跟老马学字了,进步还是明显的。别说,这玩意儿真能静心!”
程文硕嘿嘿笑着,小心翼翼地在胡步云办公桌上展开那幅字。
“室雅兰香”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胡步云定睛看了三秒。
怎么说呢?横是横,竖是竖,至少没歪到太平洋去。笔画依旧生硬,结构依旧松散,那个“雅”字右边的“隹”,四个横差点挤成一坨,但比起他想象中程文硕可能写出的“鬼画符”,确实算得上“略有小成”——至少能认出是啥字了。
胡步云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强忍着没笑出来。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表情,含糊地赞了一句:“嗯……不错,有进步。看来马非这个老师没白当。”
程文硕没听出胡步云的言外之意,只觉得受到了莫大鼓励,腰板都挺直了:“步云书记你觉得行,那我就挂你这儿了?就挂那面墙怎么样?”他指着胡步云身后那面空着的墙。
胡步云一口茶差点呛住。把那玩意儿挂自己身后?来来往往汇报工作的干部看了,像什么话?还以为他胡步云审美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他放下茶杯,语气温和但坚定:“文硕省长,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墨宝是你辛苦所写,挂我这里日晒尘落的,可惜了。龚澈,”他转向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龚澈,“把这幅字好好收起来,存档。”
龚澈如蒙大赦,赶紧上前,轻手轻脚地卷起那幅字,动作麻利得像处理证物。
程文硕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江湖气:“步云书记,论书法,马非算你半个徒弟吧?我是马非的徒弟,按辈分,我得叫你一声师爷!”
胡步云被他这清奇的脑回路逗乐了,忍不住调侃道:“可别,这辈分乱套了。我听着瘆得慌。”
程文硕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叫你亲爷我都愿意!”
胡步云彻底无语,摆摆手:“行了行了,好好当你的副省长,比什么都强。字练练可以,陶冶情操,别耽误正事。”
程文硕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他前脚刚走,胡步云终于忍不住,摇头失笑。龚澈拿着那卷字,试探地问:“书记,这……放档案室?”
“找个柜子锁起来吧。”胡步云叹了口气,“别让外人看见。”
程文硕给胡步云送字的事,不知怎么还是在小圈子里传开了。毕竟他练书法这事本身就很玄幻,加上他毫不避讳,甚至有点洋洋自得。
上官芸听到时,正在喝茶,差点失态。她想象了一下程文硕撅着屁股写字的画面,以及胡步云看到那幅字时的表情,嘴角弯了弯,但随即又化作一丝淡淡的复杂情绪。
李国明则是哑然失笑,对身边人说:“程省长这是……另辟蹊径啊。”心里却明镜似的,这看似滑稽的行为,何尝不是程文硕一种笨拙而坚定的站队表态?
齐俊成从下面调研回来,听说了这事,笑着对周海军说:“看来咱们程省长不仅要舞枪弄棒,还要文武双全了。”
就连远在和怀的田天泉,都在一次饭局上听人当笑话讲起,他抿了口酒,心里暗道:程文硕这粗人,抱大腿都抱得这么别致。
这事的喜剧效果冲淡了其背后的政治意味,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笑过之后,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品出味来了——程文硕,这个胡步云麾下最锋利的刀,正在用他特有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他对胡步云死心塌地的追随。
这种近乎“犯二”的忠诚表达,反而比任何冠冕堂皇的表态都更有力。
这是程文硕的高明之处,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几天后,一次非正式的工作餐叙,只有苏永强、张悦铭、胡步云等寥寥几人。
气氛还算轻松。张悦铭夹了一筷子菜,似笑非笑地看了胡步云一眼,开口道:“步云书记啊,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胡步云抬眼:“悦铭省长何出此言?”
张悦铭用筷子虚点了点,语气带着调侃:“不仅会用人,还会‘育人’。你看程文硕同志,以前那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现在呢?居然能静下心来练书法了,还知道给你送‘室雅兰香’。这教化之功,了不起啊。”
这话听着是玩笑,实则夹枪带棒,暗指胡步云笼络人心、搞小圈子。
苏永强低头喝汤,仿佛没听见。
胡步云脸上笑容不变,拿起公筷给张悦铭夹了块鱼肉,语气轻松:“悦铭省长说笑了。文硕省长那是自己开悟了,觉得字写好了,批文件签字也显得有文化。这叫自我提升,跟我可没关系。要说育人,我可没那本事,最多也就是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他四两拨千斤,把话挡了回去,既否定了“育人”之说,又点出程文硕练字是为了工作,还把姿态放低到“共同进步”。
张悦铭呵呵笑了两声,不再深究,转而谈起别的工作。
但胡步云心里清楚,程文硕这番“书法外交”,看似滑稽,却在无形中,让某些原本可能摇摆的人,更加清晰地看到了他胡步云在这个班子里的凝聚力和控制力。
这算不算歪打正着?
胡步云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渐暗。程文硕这把刀,磨一磨,或许真能更顺手些。只是这磨刀的方式,实在有点……别致。
他收回目光,继续参与餐叙的谈话,心里却在盘算着上官芸和程文硕那边,关于北重实业和燕城新区“钉子户”的调查,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于洋飞遇险的那股暗流,必须尽快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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