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清冷学神与背景板少女②④
夜色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城市长途汽车站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里是繁华都市的另一面。空气里混杂着方便面的油腻、廉价香烟的辛辣和人体的汗酸。
地面上随处可见黑色污渍与被人丢弃的塑料袋。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操着南腔北调，行色匆匆地汇聚，又从这里散开。
奔赴，或逃离。
林渺穿着最不起眼的灰色卫衣，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她将自己缩进宽大的衣服里，像一滴水汇入这片混乱嘈杂的海洋。
她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售票大厅。刺眼的白炽灯下，排着几条长长的队伍。
她选了人最多的那条，排在末尾，低头数着口袋里那几张被手汗浸湿的皱巴钞票。
一共七十八块。
“去哪里？”轮到她时，售票窗里那个不耐烦的中年女人头也不抬地问。
“去最近的一班车，随便哪里都行。”林渺的声音压得很低。
女人抬起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眼：“最近一班，去云县的，还有十分钟发车。七十五。”
“好。”
林渺将钱从窗口递进去，换回一张淡蓝色的薄薄车票。
她攥着那张车票，像攥着通往新生的船票，手心全是汗。
【发车时间：22:30】
【检票口：12号】
她看了一眼大厅墙上的挂钟，十点二十分。
还来得及。
她转身，朝着12号检票口快步走去。心脏因为紧张和一丝希冀而怦怦狂跳。
快了，马上就要离开这座让她窒息的牢笼。
检票口的队伍很长。
林渺排在人群中低着头耐心等待。
“请出示您的车票和身份证。”检票员机械重复的声音越来越近。
林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没有身份证，或者说，她不敢用。
她只能赌，赌这深夜混乱的车站管理的疏忽。
终于，轮到她了。
她将那张被手汗浸湿的车票递过去，低着头，不敢看检票员的眼睛。
检票员接过车票看了一眼，然后习惯性地开口：“身份证。”
林渺的身体僵住了。
她的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
检票员等了几秒，见她没反应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身份证！没听见吗？”
林渺的头垂得更低了：“……我身份证，丢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丢了？”检票员眉头紧锁，“丢了就去办临时证明！别耽误大家时间！”
周围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声。林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像一个被公开处刑的小偷。
就在这时，检票员身后的小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车站制服、像是领导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这边的情况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检票员连忙解释：“王经理，这个人没带身份证。”
那位王经理的目光落在林渺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对检票员摆了摆手。
“让她过去吧。”
检票员愣住：“可是王经理，规定……”
“行了。”王经理的语气不容置喙，“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问题。赶紧的。”
说完，他便转身走回了那扇小门里。
检票员虽一脸不情愿，但也不敢再说什么，没好气地将车票在检票机上“嘀”的一声刷过，扔还给了林渺。
“过去吧！”
林渺的大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愣愣地接过车票，穿过那个冰冷的闸机口。
她成功了。
她竟然真的成功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来不及去想，刚才那个王经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为什么会帮她。
她只想快点坐上那辆能带她离开这里的大巴车。
她穿过候车大厅，推开通往站台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柴油与尾气的浑浊空气迎面扑来。
站台上停着一排老旧的大巴车，车身印着斑驳的广告。
她找到了那辆开往“云县”的大巴。车门开着，几个旅客正提着行李往上走。
林渺攥着手里的车票，快步朝着那辆车跑了过去。
自由就在眼前。
那扇通往新生的车门，就在眼前。
突然。
一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宾利，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精准地停在她面前，挡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那辆车很漂亮，车身擦得锃亮，在站台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像一口华丽的黑色棺材。
林渺的脚步猛地停住。
她所有的喜悦和希冀，在看到那辆车的瞬间，尽数碎裂，变成了无边的冰冷绝望。
她站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像。
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司曜那张在夜色中依旧俊美到令人窒息的脸。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帽檐阴影下惨白如纸的脸，看着她那双瞬间失去所有光亮的死寂眼睛。
他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绝望。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然后对她伸出了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林渺浑身发冷的宿命感。
“渺渺，”他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叫她的名字，“玩够了吗？”
“游戏结束了。”
“我们回家。”
林渺看着他，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她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辆即将载她逃离的大巴车。车门正在“嗡”的一声缓缓关闭，引擎已经发动。
那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是她用尽所有尊严和勇气才换来的，一张通往自由的船票。
而现在，它即将从她眼前彻底消失。
不。
她不能认命。
她不能就这么被他抓回去。那个地方不是家，是牢笼。
林渺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所有的恐惧与绝望，尽数转化成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本能。
她没有哭，也没有再看司曜一眼。
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朝着那辆车轮已经开始缓缓滚动的大巴车冲了过去。
她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快到连司曜都愣了一下。
她一边跑，一边用一种她这辈子都从未发出过的，嘶哑尖锐声音，朝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人群疯狂嘶吼着：
“救命——！”
那一声划破了整个站台的嘈杂，像一道血色的闪电。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
林渺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才有可能从这个魔鬼的手里逃脱。
她冲到大巴车旁，用手狠狠拍打着冰冷的车窗。
“救命啊！有人贩子！救命！我不认识他！他要抓我走！”
她的声音凄厉，又充满了令人信服的恐惧，像一只真正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大巴车里的乘客注意到了外面的骚动，司机也踩下了刹车。周围的旅客纷纷围上来，对着那辆格格不入的黑色宾利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啊？”
“那女孩在喊人贩子！”
“快报警啊！”
林渺看到大巴车的门似乎有重新打开的迹象，她的眼里重新燃起一丝疯狂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只带着强大力道的手从身后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狠狠拽了回去。
林渺的后背重重撞上一个坚硬冰冷的胸膛。那股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整个人吞没。
“放开我！你放开我！”
林渺疯狂地挣扎，用手用脚去踢去打，像一只被捕兽夹夹住腿的野兽。
司曜没有说话。
他只用一只手臂像铁箍一样死死禁锢住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周围那些充满怀疑和警惕的目光。
他那张俊美到极致的脸上非但没有任何慌乱，反而露出了一丝无奈，甚至带着几分宠溺的苦笑。
他低下头用一种外人听来无比温柔，却让林渺浑身发冷的语气，轻声在她耳边叹了口气。
“渺渺，别闹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们回家，回家再闹，好不好？”
那语气，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友，充满了亲昵和包容。
围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眼神也从最开始的警惕，变成了了然的八卦。
“哦……原来是小情侣吵架啊。”
“嗨，吓我一跳，还以为真的是人贩子呢。”
“这小姑娘，脾气也太大了。”
周围的议论声像一盆冰冷刺骨的脏水，从头到脚将林渺浇了个透心凉。
她看着那些瞬间转变了态度的麻木的脸，看着那辆重新关上车门，即将驶离的大巴车，心里升起一股比被司曜抓住更深的绝望。
不，不可以。
不可以是这个结局。
“不是的！”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人群发出了嘶哑的哀鸣，“我们不是情侣！我真的不认识他！求求你们救救我！报警！谁能帮我报个警！”
她的声音凄厉，又充满了破碎的真实。
然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她了。那些人只是用一种“不懂事”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只是在上演一出无理取闹的蹩脚戏码。
司曜感觉到怀里的人还在做着徒劳的挣扎。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也更冷了。
他低下头，用一种充满了宠溺和包容的叹息声，再次打断了她。
“好了，渺渺，别闹了。再闹，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那声音，在外人听来是情侣间的亲昵威胁，落在林渺的耳朵里，却像魔鬼的最后通牒。
大巴车，终于缓缓驶离了站台，带走了她视线里最后的一点光。
林渺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看着那辆消失在夜色中的大巴车，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软了下去，所有的挣扎都停止了，像一个被抽掉所有电量的玩偶。
司曜感觉到怀里的人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他才满意地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赞扬了一句：
“真棒。”
“刚才演得真好。”
“我差点都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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