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如何向阵亡的英灵交代？

1939年，京都。

黄渠旁的参谋本部大楼。

长而空旷的走廊里，光洁如镜的木地板反射着一列森然的身影。

“嗒、嗒、嗒……”

整齐划一的马靴敲击声。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眼神阴鸷的老者。

他身着大元帅服，肩上的徽章在廊灯下闪烁着刺目的金光。

伏见宫载仁亲王，当今皇室中军衔最高的成员。

也是那个高居云端的天皇，用来敲打这群骄兵悍将的权杖。

一个诡异的事实是，为了保全血脉，皇室早已下达敕令，禁止直系子孙踏上战场。

这根权杖，本身是不染血的，却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而列强们，也乐于见到一个被圈养起来的皇室。

这让他们能更轻易地通过这根权杖，左右东方大陆的棋局。

防止那头北方的巨熊捡走太多的便宜。

紧随其后的一众将官，个个神情凝重，噤若寒蝉。

人群中，一个身材不高的男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板垣征四郎。

现任中华派遣军总参谋长。

一个本该被踢出权力核心的失败者。

此刻却诡异地再次出现在了最高级别的御前会议上。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

曾几何时，他也是主张对华夏诱降的华国通，自以为能用最小的代价撬动整个大陆。

可后来呢？

他和东条那个蠢货合作，满心欢喜地与得国人结盟，结果却被别人当成了傻子！

得国人利用他们这些出头鸟在东方吸引视线，转头就和宿敌苏联瓜分了拨兰！

消息传来，举国哗然。

而他，作为与德结盟最积极的倡导者，成了最完美的替罪羊，被一脚踹出了决策层。

这是何等的讽刺！

板垣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这个帝国，从上到下都充斥着一种精神分裂般的狂乱。

海军和陆军是天生的死敌；

主张南下的和主张北上的，恨不得把对方送上军事法庭；

就连皇室内部，也派系林立，互相倾轧。

首相米内光政，那个海军出身的和平主义者，不就被陆军的马鹿们硬生生逼得辞职了？

可是结果呢？

海军拿不到想要的资源，南下东南亚的计划只能停在纸面上。

还有那次可笑的诺门坎。

信誓旦旦地与得国人约定，东西对进，瓜分西伯利亚。

可大军集结完毕，却发现苏联人根本没按计划抽调远东的兵力。

帝国的精英们瞬间怂了，觉得胜算太小，又灰溜溜地单方面撤了军。

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却又自诩为武士道的继承者。

国际社会送给他们的那个精神分裂第一强的雅号，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板垣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

他知道，今天把他这个罪人也叫来，不是为了羞辱他。

而是因为真的撑不住了。

会议大厅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巨大的空间内，伏见宫载仁亲王在主位上缓缓坐下。

那双浑浊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目光所及之处，一众将官纷纷垂下头颅。

“中条山。”

亲王的声音嘶哑而缓慢。

“帝国一个精锐师团，外加两个独立旅团，玉碎！多田骏司令官已经为自己的无能，向天皇陛下谢罪。”

虽然早已知道结果，但这两个字从亲王口中说出，还是让在场的所有人脑中一片空白。

“臣等死罪！”

“臣等死罪！”

一片整齐划一的顿首，将军们的额头重重地磕在榻榻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嘴里喊着死罪，可谁心里都清楚，真正的罪人已经用一把肋差剖开了自己的肚子，为他们所有人的失败背了锅。

这，就是帝国的传统。

伏见宫载仁亲王的面色没有丝毫缓和，依旧黑如锅底。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南进的国策，已经敲定。海军正在厉兵秣马。但是！”

“帝国在中华战场的推进，已经陷入了停滞！尤其是华北，简直成了一个无底的泥潭，正在吞噬我们最优秀的士兵和最宝贵的资源！天皇陛下对此，极为震怒！”

“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们请罪的。我要一个办法！一个能让帝国，从华北那个该死的泥潭里，把腿拔出来的办法！”

大厅内，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成了低着头的鹌鹑。

办法？

他们要是有办法，华北方面军的战报还会一张比一张难看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队列中站了起来。

“亲王殿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石原莞尔！

板垣征四郎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疯子，他想干什么？

只见石原莞尔对着伏见宫载仁亲王深深一躬。

“解决华北问题的根本，不在华北，而在华夏本身。”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惊愕，或愤怒的脸，语气平静得可怕。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刻与山城政府展开和谈。承认其政权，并承诺在三年内，分批次从关内撤出帝国所有军队。”

“纳尼？！”

“八嘎呀路！”

“石原，你这个国贼！”

整个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如果说之前是死寂，那现在就是一座被引爆的火山。

无数道愤怒的目光，恨不得将石原莞尔生吞活剥。

与山城和谈？

还要撤军？

这是何等荒谬的言论！

帝国数百万皇军将士的鲜血，难道都白流了吗？！

然而，面对千夫所指，石原莞尔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上首的伏见宫载仁亲王，抛出了他石破天惊的后半段计划。

“用撤军换取和平，整合陆海军全部力量，放弃对苏联的幻想。”

“剑指夏威夷！”

角落里几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将官，眼中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随即微微颔首。

疯狂吗？

或许。

但在帝国的战车已经深陷泥潭，进退维谷的此刻，任何一个能打破僵局的可能性也值得被审视。

“石原君。”

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东条英机。

他缓缓起身，先是赞许地点了点头，脸上甚至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

“你的想法，很有魄力。跳出华北，放眼全局，这正是帝国现在需要的战略远见。”

“但是！为了踏上华夏的土地，帝国已经付出了数百万将士的鲜血，国库为之倾尽，国民勒紧了裤腰带！”

“现在要我们放弃？如何向阵亡的英灵交代？如何向天皇陛下和亿万国民交代？！”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字字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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