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日常2
西厢房的油灯昏黄,映着王才玉眉间的愁绪。她捏着手里的佛珠,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看向窗外的目光里满是无奈。毛服梅刚端来一碗莲子羹,见婆婆这副模样,轻声叹了口气:娘,您又在想锐元的事?
王才玉收回目光,接过瓷碗,却没心思喝,只轻轻拨弄着碗里的莲子:唉,怎么能不想?原先想着他成婚之后,有你在身边管着,能老实些,收收心。可你看现在,整日还是野得没边,不是溜去河边摸鱼,就是带着小轩子上树掏鸟窝,先生布置的功课十回有八回完不成,再这么下去,将来可怎么得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急切。蒋家就这么几个孩子,丈夫蒋肇葱早逝,她守着家业拉扯几儿子长大,盼着他能有出息,光耀门楣,可这孩子偏生性子跳脱,一点也沉不住气。
毛服梅垂着眼帘,轻声劝道:娘,锐元还小,性子活泛些也正常,再过几年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
懂事?我看他是越来越野!王才玉放下瓷碗,语气重了几分,私塾先生都跟我提了好几回,说管不住他,上课要么打瞌睡,要么就跟同窗拌嘴,再这么待下去,别说读书,不把学堂搅翻了天就算好的。”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周桂香端着一盆洗好的衣裳经过,听见屋里的话,脚步顿了顿。她在蒋家做了这么多年活,知道主母正为少东家的事烦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壮着胆子在门口站定,低声道:夫人,要是您不嫌弃,我倒有句话想说。
王采玉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进来吧,有话就说。
周桂香走进屋,把木盆放在墙角,局促地搓着手:夫人,我前几日去镇上买针线,听街坊说,咱们奉化县新开了一个新试学堂。听说那学堂跟私塾不一样,不光教《论语》《孟子》,还教算术、格致,甚至还有洋文课,管得也严,学生都得穿统一的制服,按时上课,不许随便逃课。
她说到这里,偷偷抬眼瞥了王才玉一下,见对方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才继续道:既然私塾管不了少东家,那新试学堂规矩多,或许能管得住?听说那里的先生都是留过洋的,有法子治调皮的学生。
王才玉眼睛一亮,手里的佛珠停了下来:新试学堂?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镇上好多人家都在议论,说那学堂排场大,比县学还讲究。周桂香连忙点头,我听卖针线的张婶说,她娘家侄子就在那里念书,原先也是个爱惹事的,去了没俩月,就规矩多了,还能背出洋文来呢。
王才玉沉吟起来,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着。她虽守着旧式规矩,却也知道如今世道变了,光读四书五经怕是不够。新式学堂……或许真能让锐元换换环境,收收性子。
桂香,你这个提议不错。她拿定了主意,眼中的愁绪散了些,赶明我就托人去打听打听,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就送锐元去那新试学堂。
说罢,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宇轩现在怎么样?下午罚他去账房领板子,没哭吧?
周桂香连忙回道:回复夫人,那孩子皮实,挨了打也没吭声,这会儿正在房间里,陪着少东家抄书呢。
王才玉闻言,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他俩感情倒真好,从小就黏在一起。锐元这性子,也就宇轩能跟他处得来。她想了想,突然道,既然要送锐元去新试学堂,不如就把宇轩也一起送进去吧。
这话一出,不光周桂香愣住了,连毛服梅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周桂香更是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夫人,使不得呀!万万使不得!宇轩就是个仆役家的孩子,何德何能同少东家一起进新试学堂?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蒋家没规矩?再说了,那学堂肯定学费不低,哪能让他占少东家的名额?
她急得额头都冒出了汗。在这年月,穷人家的孩子能进私塾识几个字就已是天恩,新试学堂那是富家子弟才去的地方,自家儿子哪有资格跟少东家平起平坐?
王才玉却摆了摆手,语气坚定:桂香,话不能这么说。再怎么说,宇轩也是跟锐元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样。再说,真把锐元一个人丢进新试学堂,我也怕他不习惯,跟同窗处不来,两个人进去,好歹有个照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桂香紧张的脸,缓声道:你也别担心学费,我现在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还没到供不起两个读书人的地步。宇轩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老实、懂事,让他跟着锐元,我也放心些,说不定还能帮着劝劝锐元,让他少惹点事。
周桂香看着王采玉认真的神色,心里又惊又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知道主母向来说到做到,可让儿子跟少东家一起去新式学堂,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福气。
这……这太谢谢您了,夫人!她激动得声音都发颤,猛地就想跪下磕头,却被王采玉拦住了。
不必多礼,王才玉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宇轩能有这个机会,是他的造化,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进了学堂,就得守规矩,好好读书,要是敢仗着跟锐元的情分胡来,或是忘了自己的本分,可别怪我不客气。
周桂香连忙保证:夫人放心!宇轩要是敢不听话,或是有半点背叛少东家的心思,不用夫人动手,我亲自清理门户,绝不含糊!
她说得斩钉截铁,眼眶都红了。在这乱世里,穷人家的孩子能有机会进新试学堂,简直是一步登天的机缘,这份恩情,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王才玉点点头,没再多说,只让毛服梅取来几吊钱,递给周桂香:这是给宇轩做新衣裳、买笔墨的钱,新式学堂规矩多,穿戴整齐些,别让人看了笑话。
周桂香接过沉甸甸的钱串,手指都在发抖,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走到院子里,晚风一吹,她才后知后觉地擦了擦眼角——刚才强忍着没掉的泪,此刻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西厢房里,毛服梅看着婆婆,轻声道:娘,您让宇轩跟锐元一起去学堂,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思?
王才玉笑了笑,拿起佛珠慢慢捻着:锐元性子野,身边得有个稳当人盯着。宇轩这孩子,看着老实,心里有数,跟锐元又亲,将来锐元真要干出些什么事来,身边有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总比全是外人强。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这溪口的屋檐,看到更远的地方。这世道,怕是要变了,多做些打算,总是好的。
而此刻,蒋锐元和李宇轩还在房间里对着《论语》发愁。蒋锐元咬着毛笔杆,皱着眉头抱怨:这破书有什么好抄的,还不如去摸鱼有意思。
李宇轩正在帮他研墨,闻言翻了个白眼:少东家,您就别抱怨了,赶紧抄吧,不然今晚又得饿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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