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初次“摇人”的尺度
少年班的资源困境，如同梅雨季潮湿闷热的空气，黏腻地附着在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课堂上再耀眼的光芒，也无法驱散现实中计算资源被截胡带来的压抑感。
陈庚院士的沉默和周铸助教的无奈，更让这种压抑带上了一丝悲情的色彩。
周五下午，原本是少年班计划使用新到的高性能计算服务器进行第一个大型模拟项目的时间。
此刻，物理学院那间专用的计算机房里，却只有几台嗡嗡作响的老旧服务器在勉强支撑，屏幕上进度条缓慢爬行，如同垂暮老人蹒跚的步履。
负责这个项目的几个学生，包括李慕雪和张浩，围在周铸身边，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沮丧。
“周老师，照这个速度，下周三之前根本算不完！数据精度也达不到要求！”
李慕雪语气急促，她对这个项目投入了大量心血，眼看就要因为硬件拖累而前功尽弃。
周铸抓了抓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苦着脸：“我已经跟设备处催过三次了，回复都是‘正在协调’，‘请耐心等待’。刘教授那边……说是国家级项目关键期，设备占用率百分之百，一分钟都腾不出来。”
“他们就是故意的！”一个男生愤愤地捶了一下桌子，“什么国家级项目，我看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小声点！”周铸紧张地看了看门外，“这话可不能乱说。”
一直沉默的张浩，黝黑的脸上满是愁容，低声道：“那……那我们的项目怎么办？延期的话，会影响期末考评的。”
就在这时，计算机房的门被推开了，袁凡和赵文武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们是这个项目的协作成员，负责部分算法优化和数据分析。
看到机房里的低气压和众人难看的脸色，赵文武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那股在“本地派”圈子里养成的“万事皆可运作”的优越感又冒了出来。
“妈的，又是刘一手那老小子搞鬼！”赵文武骂了一句，掏出他那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划拉着，“等着，我给我爸打个电话！让他找校领导说道说道！太欺负人了！真当我们少年班没人了？”
他这话一出，周铸脸色更白了，连忙摆手：“文武同学，别，别冲动！这事儿……不能这么办！”
几个“本地派”的学生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围拢过来。
“文武，你爸出面肯定好使！”
“对啊，跟校领导反映反映情况，合情合理！”
李慕雪皱了皱眉，没说话，但眼神里明显不赞同这种动不动就“找家长”的做法。张浩则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种层面的人情关系，离他的世界太遥远。
袁凡站在门口，目光扫过那几台老旧的服务器，又看了看情绪激动的赵文武和面露难色的周铸，最后落在李慕雪和张浩那写满不甘的脸上。
他没有像赵文武那样立刻寻求外部干预，而是走到一台正在运行的终端前，调出了任务管理界面，快速浏览着计算节点的负载和任务队列。
“赵文武，”袁凡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机房瞬间安静下来，“你先别打电话。”
赵文武按在拨号键上的手指一顿，不解地看向袁凡：“干嘛？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咱们的项目黄了？”
“问题要解决，但方法要讲究。”袁凡转过身，面对众人，语气沉稳，“你父亲出面，或许能暂时解决这次的问题，但然后呢？下次呢？
我们少年班每次资源被挤占，都要让家长去找校领导吗？这不符合程序，也容易授人以柄，更会让我们自己失去在规则内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周铸：“周老师，学校是不是有规定，重大项目的资源申请，除了线上平台，还需要提交纸质的、带有详细技术论证和预算说明的申请报告，经由学院学术委员会审核后，报备设备处和分管校领导？”
周铸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是有这个规定。但是……那个流程很慢，而且……”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那种正式流程，往往就是走个过场，真正起作用的还是背后的关系和“打招呼”。
“流程慢，是因为我们之前没有严格按照流程走，或者我们的论证不够充分，无法在学术层面打动审核者。”
袁凡一针见血，“如果我们能拿出一份无懈可击的技术论证报告，清晰地说明我们项目的创新性、紧迫性以及对算力的具体需求，并且严格按照流程提交，那么，任何人想要无理阻挠，都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他这番话，如同在燥热的房间里注入了一股清流，让焦躁的众人冷静了下来。
李慕雪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微微颔首。
张浩也抬起头，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赵文武却有些不以为然：“哥们儿，你说得轻巧！写报告？那玩意儿谁不会写？关键是有没有人看！刘一手那边会跟你讲道理？他们只会比谁关系硬！”
“如果道理在我们这边，而有人不讲道理，那到时候再考虑其他方法也不迟。”
袁凡看着赵文武，眼神锐利了几分，“但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到极致，占据道义和规则的制高点。
直接动用家庭关系施压，是最后的手段，也是最容易引发反噬的手段。
别忘了，刘一手教授那边，也不是没有背景。”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了一下赵文武。
他想起了自己打听到的关于“京都资本”的传闻，气焰不由得矮了三分。
他固然可以找父亲帮忙，但父亲毕竟只是一个局的副职，能量有限，如果真的对上背景更硬的对手，未必能讨到好，反而可能给父亲惹麻烦。
“那……那你说怎么办？”赵文武的语气软了下来。
“我们现在要做的有两件事。”袁凡条理清晰地说道，“第一，立刻重新撰写资源申请报告。
李慕雪，你负责项目核心创新点和科学意义的阐述；
张浩，你心思细，负责整理我们之前模拟测试的数据，对比新旧设备的效率差异和精度影响；
赵文武，你熟悉学校各部门，负责搞清楚纸质报告递交的具体流程、接收部门和关键联系人，确保报告不会在流转过程中被无故扣押或拖延；
周老师，请您以指导老师的名义，为我们项目的学术价值和紧迫性背书。”
他分配任务干脆利落，每个人都被安排到了最适合的位置上。
“那你呢？”赵文武下意识地问。
“我负责整合所有材料，润色文字，确保逻辑严密，数据翔实，并且……”袁凡目光微冷！
“我会额外附上一份关于校级设备共享平台使用现状的数据分析，用客观数据说明资源分配不透明、不均衡的问题。”
众人听得一愣。
前面部分还好理解，这最后附加的数据分析，明显已经超出了单纯申请资源的范畴，带有了某种……监督和质疑的味道。
这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
周铸嘴唇动了动，想劝袁凡别节外生枝，但看到袁凡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这个少年，身上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第二件事，”袁凡继续说道，目光扫过众人，“在我们按照规则努力的同时，也需要做一些‘非正式’的沟通。
赵文武，你人脉广，可以想办法，‘不经意’地让某些关心少年班发展的校领导或者有影响力的教授，知道我们目前遇到的困难，以及我们正在积极通过正式渠道解决问题的态度。
注意，是‘透露消息’，不是‘告状’，更不是施压。”
赵文武眼睛一亮，这个他在行！“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认识校学生会主席，他爸是校党委宣传部的，还有……”
“注意分寸。”袁凡打断他，“我们的目的，是让信息顺畅传递，不是搞小动作。”
“明白！”赵文武用力点头，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似沉闷的室友，肚子里真有货，这手段，软硬兼施，既有阳谋，又有铺垫，比他那种直来直去的“摇人”高明多了。
“好，那就分头行动。”袁凡一锤定音，“争取在下周一早上，把一份完美的申请报告，送到该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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